那股寒意並非單純的低溫，而是一種能直接侵入神識的刺骨之冷，仿佛要將人的思維與靈魂一並凍成齏粉。
    陸鼎的視覺在短暫的致盲後，隻剩下斑駁的殘影，但他沒有絲毫慌亂。身體的本能反應比思維更快，他猛地向側後方翻滾，同時在通訊頻道裏用最簡短的指令吼道：
    “散！熱誘彈！無差別覆蓋！”
    命令下達的瞬間，他已經感覺到一股淩厲的勁風擦著他剛才站立的位置掠過，地麵傳來“哢嚓”一聲脆響，那是岩石被瞬間凍裂的聲音。
    身邊的特戰隊員們展現出了非人的戰術素養。幾乎在陸鼎開口的同時，所有人都放棄了視覺，憑借肌肉記憶和無數次演練形成的默契，向著不同的方向撲倒、翻滾。
    “砰！砰！砰！”
    數枚熱誘彈被彈射到大殿的各個角落，在空中爆開，瞬間釋放出遠超常人想象的高溫。
    空氣被劇烈地扭曲，灼熱的氣浪與冰冷的寒氣猛烈對撞，發出了“滋滋”的尖嘯。整個大殿的溫度如同坐上了瘋狂的過山車，忽冷忽熱。那些剛剛凝結的冰晶，在高溫下瞬間蒸發，化作濃密的白霧，將整個空間徹底籠罩。
    視覺徹底失效。
    但對於陸鼎的隊伍而言，這恰恰是他們最熟悉的戰場。
    “切換聲呐成像。”陸鼎冷靜地發出第二道指令，他自己則半跪在地，單手持槍，耳朵微微聳動，捕捉著濃霧中任何一絲不尋常的動靜。
    所有隊員頭盔上的目鏡畫麵再次切換。世界從一片白茫化作由聲波反射構成的黑白輪廓。大殿的梁柱、散落的屍體、隊友的位置……一切都以簡陋但精準的線條勾勒出來。
    隻有一個輪廓，呈現出詭異的模糊與扭曲。
    那是那個神秘人。他身體周圍的靈能場正在瘋狂幹擾聲呐的探測，使得他的身形在成像中如同一個不斷抖動的人形亂碼。
    “目標鎖定！他在擾亂我們的探測！”
    “開火！”
    陸鼎沒有絲毫猶豫。
    “噠噠噠噠——！”
    爆豆般的槍聲在濃霧中炸響，數十條由特製“破靈彈”組成的火線，從四麵八方，拉出一個死亡之網，精準地罩向那個模糊的人形。
    霧氣中傳來一聲悶哼，以及法寶被子彈擊中時發出的金鐵交鳴之聲。
    “有效！”
    “繼續壓製！‘蛛網’準備！”
    兩名隊員從背後取下一個圓盤狀的裝置，用力擲出。圓盤在空中無聲展開，化作一張由超韌性合金絲編織而成、閃爍著藍色電弧的大網，兜頭蓋臉地罩了過去。
    “冰封之牆！”
    那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錯愕與惱怒。
    濃霧被一股更強大的力量排開，一麵厚重無比的冰牆拔地而起，擋在了大網之前。
    然而，那張電網卻仿佛擁有生命一般，觸碰到冰牆的瞬間，前端的合金刺針猛地彈出，深深紮入冰層之中，隨後，一股高壓電能瞬間釋放！
    “轟隆！”
    冰牆從內部炸開，無數碎冰夾雜著藍色的電弧四散飛濺。
    “就是現在！”
    抓住冰牆爆碎的瞬間空隙，數道身影如獵豹般從濃霧中撲出，手中的武器不再是步槍，而是一種近戰用的高頻電擊棍。
    “嗤啦！”
    電光閃爍，伴隨著一聲痛苦的咆哮，那個神秘人終於被數根電擊棍同時抵住。他身上華貴的法袍瞬間焦黑，護體靈光如同風中殘燭般劇烈閃爍，最終徹底熄滅。
    戰鬥，從開始到結束，不過短短二十秒。
    當白霧漸漸散去，陸鼎才看清了敵人的模樣。
    那是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身穿天心宗太上長老的服飾，此刻正渾身抽搐地倒在地上，被那張“蛛網”牢牢束縛著，藍色的電弧還在他身上不時跳動，徹底壓製了他體內的靈力運轉。
    一名隊員上前，粗暴地扯掉了老者臉上的麵巾。
    看清那張臉的瞬間，即便是陸鼎，呼吸也不由得一滯。
    隊員的通訊頻道裏傳來一聲壓抑不住的驚呼。
    “……墨……墨塵長老？浩然劍宗的墨塵太上長老？！”
    這個名字，在整個東洲修仙界都如雷貫耳。浩然劍宗，與天心宗齊名的一流大宗，向來以正道魁首自居。而墨塵，更是宗門內輩分最高、修為深不可測的三位太上長老之一！
    他怎麽會在這裏？還穿著天心宗的衣服，並且……是“複道盟”的人？
    陸鼎的腦子裏瞬間閃過無數念頭，他立刻意識到，自己可能抓住了一條遠超預料的大魚。
    “給他用‘搜魂劑’。”陸鼎的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隊長，這……”那名認出墨塵的隊員有些遲疑，“他畢竟是浩然劍宗的……”
    “執行命令。”陸鼎打斷了他，“我們沒有時間了。”
    “是！”
    一支裝滿淡金色液體的注射器，被毫不留情地紮進了墨塵的脖頸。
    老者原本還在掙紮的身體猛地一僵，眼神迅速變得空洞、渙散，就像一具失去了靈魂的木偶。
    陸鼎蹲下身，直視著他渾濁的雙眼，語速極快地問道：
    “你的身份？”
    “……複道盟，‘地’字級，丙7號。”墨塵用一種毫無起伏的語調回答。
    “你們在天心宗的據點，目的是什麽？”
    “……守護……‘鑰匙’……”
    “什麽鑰匙？”
    “……開啟‘星隕之淵’的……鑰匙……”
    陸鼎的心猛地一沉。星隕之淵，那是上古時期一處有名的禁地，傳說有真仙隕落其中，凶險無比，早已被各大宗門聯手封印。
    “為什麽要開啟星隕之淵？”
    墨塵空洞的眼神裏，似乎閃過了一絲極為詭異的狂熱，盡管他的語氣依舊平淡。
    “……喚醒……‘守淵人’……”
    “守淵人是什麽？”
    “……”
    墨塵的嘴巴開合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七竅中緩緩流出黑色的血液。
    “藥劑過載了！他的神魂有禁製，正在自毀！”隊醫急聲報告。
    陸鼎緊緊盯著墨塵，問出了最後一個，也是最關鍵的問題。
    “喚醒它，要做什麽？！”
    墨塵渙散的瞳孔最後一次聚焦，仿佛穿透了陸鼎，看到了某個遙遠的未來。他的嘴角咧開一個極其詭異的弧度，用盡最後的神魂之力，吐出了幾個字。
    “……清洗……這個……被竊據的……世界……”
    話音落下，他的頭顱猛地一歪，徹底沒了聲息。
    整個地牢，死一般的寂靜。
    陸鼎緩緩站起身，他看著墨塵的屍體，又抬頭望向黑暗的甬道深處，仿佛能看到那所謂的“星隕之淵”，能看到那個即將被喚醒的“守淵人”。
    清洗世界？
    竊據的世界？
    這些詞匯組合在一起，讓一股寒意從陸鼎的脊椎骨一路竄上天靈蓋。
    這一次，與方才墨塵的冰係法術無關。
    這是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對未知與瘋狂的戰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