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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句話像一顆冰冷的釘子,釘進了死寂的空氣裏。
    玄袍盟主的身體僵住了。
    他臉部的陰影下,那對收縮到極致的眼瞳,死死盯著陸鼎手中的武器。那不是恐懼,至少不全是。那是一種混合了驚駭、暴怒與極度不解的劇烈扭曲。
    凡人的武器……怎麽可能?
    他窮盡一生,從一個無名小卒爬到今天的位置,靠的是對力量的絕對崇拜和對規則的無情踐踏。他所理解的世界,就是由真元、境界、法寶構築的金字塔。
    而今天,一個凡人,用一根他不理解的鐵棍子,站在金字塔的底端,輕易地射殺了塔身的存在。
    這不合道理。
    這顛覆了他的世界。
    “咻——”
    又是一聲尖嘯,陸鼎身後的一個戰士開火了。
    一名試圖悄悄後退的複道盟修士應聲倒地,他的後心被開了一個同樣整潔的小孔。鮮血甚至來不及噴湧,就被超高動能瞬間產生的熱量灼燒成了焦炭。
    恐慌徹底引爆。
    “魔鬼!他們是魔鬼!”
    “跑!快跑啊!”
    殘存的修士們崩潰了,他們再也顧不上什麽盟主,什麽命令,真元狂湧,化作一道道流光,瘋了似的朝來時的通道逃去。
    然而,陸鼎的隊員們早已組成了交叉火力網。
    “咻!”
    “咻!”
    “咻!”
    尖嘯聲連成一片,像死神的鐮刀在收割麥子。每一聲尖嘯都代表著一條生命的終結。那些曾經高高在上、視凡人如螻蟻的修士,此刻卻像真正的螻蟻一樣,被輕易地碾死,毫無還手之力。
    他們的護體真元,他們的飛行法器,在那看不見的“鋼針”麵前,都成了笑話。
    玄袍盟主沒有動。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手下一個個倒下,看著那些鮮血在黑色的岩石地麵上匯聚成小溪。
    他的臉上,那種劇烈的扭曲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一種近乎癲狂的虔誠。
    他忽然笑了。
    那笑聲嘶啞、難聽,像是兩塊生鏽的鐵片在摩擦。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喃喃自語,仿佛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終究,還是要走到這一步。”
    陸鼎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他沒有從這個盟主身上感受到絕望,反而是一種……解脫?
    一種獻祭般的狂熱。
    “開火。”陸鼎下達了簡潔的命令。
    他沒有興趣聽一個瘋子的遺言。
    三名戰士同時調轉槍口,對準了玄袍盟主。
    “咻咻咻!”
    三道致命的電弧一閃而逝。
    可就在子彈出膛的前一刹那,盟主的身影忽然變得模糊,像一團被風吹散的墨跡。
    三根鎢芯***打在了空處,擊中他身後的岩壁,爆出三團刺眼的火星。
    下一秒,盟主出現在了廣場的最中央。
    他沒有看陸鼎,而是轉身,麵向那座自始至終都矗立在遺跡深處,如同山嶽般沉默的巨大石像。
    那是一尊雕刻著繁複花紋的人形石像,它低著頭,雙手拄著一柄同樣巨大的石劍,劍尖深深插入地麵。它太大了,以至於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將它當成了背景的一部分,就像天空和大地一樣,理所當然地存在著。
    “不夠……還不夠啊……”
    盟主張開雙臂,仰天長嘯。
    他的聲音不再嘶啞,反而變得洪亮而詭異,帶著某種古老的韻律。
    “以血為引,以魂為祭!”
    隨著他的吟唱,地麵上那些流淌的血液,仿佛被賦予了生命。它們不再是雜亂無章的液體,而是化作一條條纖細的紅線,掙紮著,爭先恐後地朝著廣場中心匯聚,朝著盟主的腳下流去。
    甚至那些剛剛死去的修士屍體,也迅速幹癟下去,一縷縷常人無法看見的、扭曲的魂魄被強行從軀殼中抽出,哀嚎著卷入血流之中。
    就連剩下幾個還沒被射殺、正倉皇逃竄的複道盟修士,也突然慘叫一聲,身體毫無征兆地爆成一團血霧,他們的血與魂,同樣匯入了那片不斷擴大的血色洪流。
    “他在幹什麽?”一名年輕的戰士忍不住問道,聲音裏帶著一絲不安。
    陸鼎沒有回答,他隻是死死地盯著那個盟主,以及他腳下那片詭異的血陣。
    一種極度危險的直覺,像電流一樣竄過他的脊背。
    “火力壓製!打斷他!”
    陸鼎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急促的意味。
    十七支電磁步槍同時噴吐出致命的尖嘯。
    無數看不見的鋼針,組成了一道死亡的彈幕,潑灑向廣場中央的盟主。
    然而,那些血線在盟主身前匯聚,形成了一麵不斷旋轉的血色漩渦。鎢芯***射入其中,就像泥牛入海,連一絲波瀾都無法激起,就被那粘稠的、蘊含著無數怨魂的血液消解、吞噬。
    盟主的吟唱聲越來越高亢,越來越瘋狂。
    “沉睡於此的上古守護者啊!”
    “您的仆人,為您獻上最新鮮的祭品!”
    “請從萬古的沉眠中……醒來吧!”
    當最後一個音節落下的瞬間,他猛地將雙手按在地麵那片血陣的中央。
    “轟——!!!”
    整個遺跡,不,是整座山峰,都開始劇烈地搖晃。
    不是普通的震動,而是一種仿佛地殼深處有洪荒巨獸正在翻身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脈動。
    “哢……哢嚓……”
    清脆而巨大的碎裂聲,從所有人頭頂傳來。
    陸鼎猛地抬頭。
    那尊頂天立地的巨大石像,那尊一直低著頭的沉默巨人,它的脖頸處,正裂開一道道蛛網般的縫隙。
    無數的碎石和塵埃,像瀑布一樣從它的身上簌簌落下。
    “開火!對著石像的頭部!開火!”陸"陸鼎的吼聲,第一次失去了冷靜。
    戰士們立刻執行命令,將所有的火力都傾瀉到石像那巨大的頭顱上。
    “咻咻咻咻咻——”
    密集的彈雨覆蓋了石像的麵部。
    然而,那些足以洞穿金丹修士護體的鋼針,打在粗糙的岩石表麵,隻能迸發出一串串微不足道的火星,留下一片片淺得可以忽略不計的白點。
    就像用牙簽去戳一塊花崗岩。
    無效!
    完全無效!
    就在這時,一聲更加沉悶、更加巨大的碎裂聲響起。
    “轟隆!”
    石像那顆低垂的頭顱,猛地抬了起來。
    那張臉上沒有任何五官,隻是一片粗糙的平麵。但在它抬頭的瞬間,兩點猩紅的光芒,在它雙眼的位置,毫無征兆地亮起。
    那不是燈光,也不是火焰。
    那是兩顆充滿了暴虐、饑渴與無盡惡意的……眼睛。
    仿佛沉睡了億萬年的凶獸,終於被血腥味喚醒。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恐怖威壓,如同實質的海嘯,瞬間席卷了整個空間。陸鼎和他的隊員們隻覺得身上一沉,仿佛背負了一座無形的山脈,連呼吸都變得無比困難。他們的戰甲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幾個能量指示燈開始瘋狂閃爍。
    玄袍盟主狂笑著,身體卻在迅速地幹枯、沙化,他的生命力,連同他的血肉,都成了喚醒儀式的最後一部分燃料。
    “哈哈……哈哈哈哈!凡人!看到了嗎?這才是真正的力量!神的力量!”
    “在化神期的石像鬼麵前,你們那點可笑的把戲……”
    他的話沒能說完,因為那蘇醒的石像鬼,緩緩地抬起了它那隻並非拄著劍的、岩石構成的手。
    然後,對著腳下那個渺小的、還在狂笑的血肉祭品,輕輕一揮。
    沒有聲音。
    沒有衝擊。
    玄袍盟主的身影,連同他腳下的血陣,就像被橡皮擦抹掉的鉛筆畫,瞬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徹底地,灰飛煙滅。
    做完這一切,石像鬼那對猩紅的巨眼,緩緩轉動,落在了陸鼎和他那十七名渺小如塵埃的隊員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