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精神衝擊，遠比任何法術都要來得凶猛、詭異。
    它不是摧毀，而是一種顛覆。一種將鳳傾月千萬年來建立的、對“靈魂”二字的全部認知，瞬間碾碎成齏粉的恐怖體驗。
    她的真元，在那一刹那出現了致命的紊亂。
    就像一條奔騰不息的大江，突然看見了河道的盡頭是無盡的虛空，江水頓時失去了方向，開始瘋狂倒灌、衝撞。
    “穩住！”
    陸鼎的聲音，像一根冰冷的鐵釺，狠狠刺入了她混亂的神識。
    覆蓋在她手背上的那隻手，驟然加重了力道，一股截然不同、充滿了絕對秩序與冰冷邏輯的精神力強行介入，像一張無形的大網，硬生生將她即將失控的真元洪流重新規束回既定的軌道。
    鳳傾月渾身一顫，猛地回神。
    她不敢再有絲毫分神，強行壓下心中掀起的驚濤駭浪，將所有意念重新凝聚於丹田氣海，維持著那股龐大能量的穩定輸出。
    汗水順著她的鬢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摔得粉碎。
    她不敢看陸鼎，甚至不敢再去感知他。
    那個由0和1組成的靈魂，那股古老到腐朽的鐵鏽氣息，像一個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神識最深處。
    嗡——！
    一聲清越的鳴響，水晶基座的光芒達到了頂峰，璀璨得讓人無法直視。
    下一秒，所有的光芒與能量，如百川歸海，盡數收斂。
    引信核心的缺口處，一枚由純粹能量構成的、內部流淌著億萬符文的青色晶體，緩緩成型。
    成了。
    陸鼎鬆開了手。
    那股溫暖而有力的觸感消失了，鳳傾月的手背上隻剩下一片冰涼。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身體微微一晃，下意識地收回了手。化神期的修為讓她不至於虛脫，但那種精神上的巨大消耗與衝擊，卻讓她感到一陣陣的發暈。
    整個實驗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隻剩下各種儀器低沉的嗡鳴。
    鳳傾月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她抬起頭，終於看向陸鼎。
    他……究竟是誰？
    這個問題像一根毒刺，紮在她的喉嚨裏，讓她無法出聲。
    陸鼎沒有看她，他隻是平靜地注視著那枚已經完成的引信核心，眼神中沒有絲毫的喜悅，隻有一種任務完成後的漠然。
    仿佛剛才那場足以決定仙盟生死的豪賭，那場遊走在神魂俱滅邊緣的精密操作，對他而言，不過是完成了一道既定的程序。
    他似乎察覺到了鳳傾D月的注視，緩緩轉過頭。
    四目相對。
    他的眼神依舊平靜，平靜得像一潭萬年不起波瀾的死水。
    鳳傾月從那雙眼睛裏，看不到任何情緒，也看不到任何答案。但她卻清晰地讀懂了那份平靜背後的含義。
    不要問。
    問了，也不會說。
    有些門，一旦推開，就再也回不去了。
    陸鼎率先移開了視線，他走到一麵巨大的光幕前，上麵正實時顯示著浮空島外的慘烈戰況。
    十二尊遮天蔽日的巨大法相，正不斷轟擊著浮空島的護山大陣。每一次撞擊，都讓整座島嶼為之震顫。數不清的佛國僧兵，如同金色的蝗蟲，密密麻麻地撲向仙盟的防線。
    “發射程序，啟動。”
    陸鼎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對著光幕下達了指令。
    “坐標鎖定，佛國軍陣，中央第七法相。”
    “發射。”
    隨著他最後一個字落下，鳳傾月感覺到腳下的地麵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實驗室的穹頂無聲地滑開，露出外麵陰沉的天空和漫天的炮火。
    那枚懸浮在中央的“髒彈”，被一道牽引光束緩緩升起，送入了一個深邃的、充滿了複雜陣紋的發射管道之中。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有一聲沉悶的、仿佛來自地心深處的脈衝。
    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流光，衝破雲霄，刺破戰場，射向了那十二尊法相中最巍峨的一尊。
    時間，在這一刻似乎變慢了。
    鳳傾月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著光幕。
    她看到，那道流光在即將接觸到法相的瞬間，無聲地解體。
    沒有爆炸。
    沒有火焰。
    更沒有衝擊波。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色的光。
    一片極其詭異的、仿佛能吞噬一切色彩與生機的灰色光暈，以那尊法相為中心，如同水麵的漣漪，無聲無息地擴散開來。
    那尊由億萬信徒念力凝聚而成的，堅不可摧的寶相莊嚴的金身，在接觸到灰色光暈的瞬間，仿佛被潑上了濃硫酸的畫卷。
    金光迅速消融，慈悲的麵容開始扭曲，身上纏繞的佛法禪唱，化作了淒厲的哀嚎。
    僅僅是幾個呼吸的時間，那尊高達千丈的法相，就在一片死寂中，寸寸瓦解，化作了漫天的灰色粉塵，飄飄灑灑。
    而這，僅僅是個開始。
    灰色的光暈繼續擴散，籠罩了方圓數十裏的戰場。
    所有被光暈觸碰到的佛國僧兵，他們身上的金色佛光，就像遇到了克星一般，迅速黯淡、熄滅。他們口中虔誠的誦經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驚恐與茫然。
    他們感覺……自己與漫天神佛的聯係，被切斷了。
    那股支撐著他們信念、賜予他們力量的信仰之源，被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汙穢之力，徹底隔絕、汙染。
    “我的法力……我的佛光……”
    一個羅漢境的僧兵，驚恐地看著自己原本金光燦燦的手掌，此刻卻變得灰敗不堪，再也凝聚不起一絲一毫的佛門力量。
    恐慌，如同瘟疫一般，在佛國大軍中瘋狂蔓延。
    失去了佛光加持，他們不再是悍不畏死的狂信徒，變回了會恐懼、會死亡的凡人。
    另外十一尊法相也受到了波及，金光忽明忽暗，顯然也遭受了重創。
    仙盟總部之圍，就以這樣一種詭異而恐怖的方式，解了。
    光幕上，佛國的三百萬大軍，陣型大亂，開始潰敗。
    實驗室裏，依舊是一片死寂。
    鳳傾月怔怔地看著屏幕上的景象，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這……就是陸鼎的武器。
    不傷人命，卻誅人心。
    它摧毀的不是肉體，而是佛國賴以生存的根基——信仰。
    這比殺了他們，還要殘忍一萬倍。
    她緩緩轉過頭，再次看向陸鼎的背影。
    那個背影，此刻在她眼中，變得無比的陌生，也無比的危險。
    仿佛過了很久，陸鼎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傳我命令。”
    “全軍整備，一個時辰後，發動總攻。”
    他頓了頓，視線落在光幕的盡頭，佛國那片被金色祥雲籠罩的土地上，聲音裏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目標，萬佛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