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鼎再次睜開眼時，天際已泛起魚肚白。
    聖殿頂端的夜風格外清冷，吹散了慶典的最後一絲餘溫，也吹散了他心中最後一縷迷茫。
    那棵龐大到無法想象的科技樹，靜靜懸浮在他的意識深處，像一座沉默的宇宙燈塔，既照亮了前路的黑暗，也標明了深淵的所在。
    鳳傾月依然握著他的手，掌心的溫度，是這冰冷宇宙真相中唯一的慰藉。她什麽都沒問，隻是安靜地陪著他，仿佛已經陪他站了千萬年。
    “我需要召開最高會議。”陸鼎開口，聲音平靜得像一汪不起波瀾的深潭。
    “嗯。”鳳傾月應了一聲。
    “所有核心成員，一個都不能少。”
    “好。”
    他轉過頭，看著這座剛剛被他命名為“新元”的城市，看著遠方沉睡的山脈與河流。一天之前，他以為征服這裏就是全部。
    現在他明白，這甚至算不上一個開始。
    ……
    新元仙盟的第一次最高級別會議，在一種極其昂揚奮進的氣氛中召開。
    地點設在原聖殿的主議事廳，巨大的圓形黑石長桌旁，坐著這個新生政權所有舉足輕重的人物。
    北境的統帥陳山，臉上帶著一絲還未褪去的酒意和滿足，正與身旁幾位老將低聲談論著軍隊的整編與駐防。另一側，以天機閣主為首的幾位歸順宗主，則在商議著新仙盟的律法框架和資源劃分。
    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開創時代的興奮。他們是新秩序的締造者，是曆史的執筆者，未來的畫卷正等待他們揮毫潑墨。
    大廳的門被推開。
    陸鼎走了進來。
    所有嘈雜的聲音瞬間消失，所有人不約而同地起立，目光匯聚在他身上，充滿了敬畏與期待。他們等待著盟主為這個偉大的新時代，指明第一個前進的方向。
    但他們卻從陸鼎的臉上，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喜悅。
    他很平靜，平靜得有些反常。那雙眼睛裏沒有了往日的銳利鋒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他們無法理解的深沉，仿佛承載著一片他們無法想象的重量。
    鳳傾月跟在他身後，同樣麵無表情，像一尊絕美的冰雕。
    “都坐。”
    陸鼎走到主位，幹脆利落地吐出兩個字。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讓剛剛還熱烈無比的氣氛瞬間冷卻下來。
    眾人依言坐下，心中都泛起一絲困惑。
    陸鼎沒有坐。他環視一圈，看著這些追隨他打下江山的文臣武將，看著這些曾經叱吒風雲的一方霸主。
    “諸位，”他開口了，“慶祝到此為止。”
    一句話，讓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一下。
    陳山眉頭微皺，他敏銳地察覺到，有什麽極其重大的事情發生了。
    “我們贏了戰爭，統一了天下，建立了仙盟。”陸鼎的語速不快，但每個字都像一顆石子，精準地投入眾人心湖，“但我想告訴各位，我們所做的一切，可能……毫無意義。”
    “盟主！”一位性情急躁的宗主立刻站了起來，滿臉漲紅，“您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我等浴血奮戰，換來的江山社稷，隻是一場空談？”
    “坐下。”陸鼎的目光掃了過去，那名宗主如同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不自覺地又坐了回去，嘴唇翕動，卻發不出聲音。
    “我說的‘毫無意義’，不是否定各位的功績。”陸鼎的聲音依舊平穩，“而是因為，我們一直以來征伐、守護、爭奪的這片‘天下’，本身就是一個謊言。”
    整個議事廳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這句石破天驚的話給震懵了。
    天下是謊言？這是何等的狂悖之言！
    “陸盟主，”天機閣主緩緩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警惕，“此話……從何說起？我等修士，一生求索天道，難道連自己身處的世界都看不清嗎？”
    “看不清。”陸鼎回答得斬釘截鐵，“因為我們所有人的目光，都局限在了這片土地上。我們以為頭頂的天空是極限，以為飛升成仙是終點。錯了，全都錯了。”
    他沒有再做更多的解釋，而是從懷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金屬方塊，放在了黑石長桌的中央。
    這是他利用係統權限，連夜讓工匠坊用現有技術趕製出的最簡易的全息投影裝置。
    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陸鼎按下了方塊上的一個按鈕。
    嗡——
    一道柔和的光束從金屬方塊中射出，投向大廳的穹頂。緊接著，整個議事廳所有的窗戶都自動合攏，光線瞬間暗淡下來。
    光束在空中迅速擴展、交織，無數細小的光點浮現，構成了一幅無比壯麗、無比浩瀚的立體圖像。
    那是……星空。
    無數璀璨的星辰，瑰麗的星雲，旋轉的星係，如同一顆顆鑽石般灑滿了整個議事廳的上空。它們不再是遙不可及的點綴，而是仿佛觸手可及的真實存在。在場的每一個人，無論修為多高，見識多廣，都從未見過如此震撼、如此真實的宇宙圖景。
    他們感覺自己不再是坐在議事廳裏，而是化作一縷神念，漂浮在無垠的宇宙深處。
    “這是……”陳山失聲喃喃，他戎馬一生，見慣了生死，此刻卻被眼前的景象奪走了全部心神。
    “這是真實的世界。”
    陸鼎的聲音在寂靜的大廳中響起，他伸出手，指向那片星海中的一處。
    星圖隨之變化，迅速拉近。一個龐大的旋臂結構出現在眾人眼前。
    “這裏，是獵戶座懸臂。”
    畫麵再次拉近，一個由數百億顆恒星組成的星係緩緩旋轉。
    “這是我們所在的星係。”
    他的手指繼續移動，點向星係邊緣一個毫不起眼的角落。一個黃色的太陽帶著幾顆行星的係統被放大。
    “這裏，是我們的太陽。”
    最後，他的手指落在了那顆蔚藍色的、如同寶石般的第三顆行星上。
    “而這裏，是我們。”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們看到了自己所在的世界，第一次以這種視角。它很美，很脆弱，在這片無垠的星海中，渺小得如同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
    剛剛還因統一天下而產生的自豪感與滿足感，在這一刻被衝擊得支離破碎。
    “我們的世界，並非自然演化而成。”陸鼎的聲音變得冰冷，像是在宣讀一份審判書，“它是一個被遺棄的實驗場。我們所有人，都隻是實驗品。”
    不等眾人從巨大的認知顛覆中反應過來，陸鼎的手指在星圖上猛地一劃。
    畫麵瞬間切換到獵戶座懸臂的外側，一個刺目的紅色箭頭憑空出現，箭頭的尖端，牢牢鎖定著他們那顆藍色的星球。
    在箭頭的旁邊，浮現出一行冰冷的文字。
    【目標：遺落實驗場734號】
    【執行單位：回歸者（四級文明清掃者）】
    【預計抵達時間：10年】
    “十年。”陸鼎的聲音仿佛來自九幽，“十年之後，一個名為‘回歸者’的文明清理艦隊，將會抵達這裏。他們的任務，是徹底‘清洗’掉這個被遺忘的實驗場。”
    他停頓了一下，讓這個殘酷的事實有時間刺入每個人的腦髓。
    “所謂的‘清洗’，就是將這顆星球，連同上麵的一切，包括我們，從物理層麵徹底抹去。他們擁有的武器，名為死光與反物質湮滅彈。在我們引以為傲的修為、法寶、軍團麵前，那……是神的力量。”
    大廳內，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恐懼，一種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最本能的恐懼，攥住了每一個人的心髒。那不是麵對強敵的畏懼，而是螻蟻仰望蒼天的絕望。
    “這……這不可能……”有人顫抖著說，“是幻術！一定是幻術！”
    “十年……”陳山沒有理會旁人的失態，他死死盯著那個紅色的箭頭，沙啞地問道，“盟主，這個情報，可信嗎？”
    “絕對可信。”陸鼎的回答不帶絲毫猶豫。
    他轉過身，麵對著一張張或蒼白、或驚恐、或茫然的臉。
    “舊的戰爭結束了。但我們的使命，才剛剛開始。”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某種斬破絕望的力量。
    “我們腳下的土地，不是終點，隻是起點！我們眼前的天空，不是囚籠，而是通往生路的唯一階梯！”
    他猛地伸出手，不再指向那顆渺小的藍色星球，而是指向了那片浩瀚無垠、充滿了無盡可能與無盡危險的璀璨星海。
    他的目光燃燒著，仿佛要將整個宇宙都點燃。
    “忘了爭霸天下吧。那個目標，太小了。”
    “從今天起，仙盟隻有一個目標。”
    陸鼎的聲音回蕩在每一個人的靈魂深處，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磅礴氣勢，為這個剛剛誕生的新秩序，也為這個即將麵臨毀滅的文明，指明了唯一的方向。
    “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