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冰冷、死寂的宇宙。
    遠處，是半個蔚藍色的星球，美得令人心醉。
    這雙眼睛，終於睜開了。
    現在，該看看，這片看似平靜的黑暗裏，到底藏著些什麽了。
    指揮中心裏，慶祝的餘溫尚未完全散去，一種新的、更為專注的寂靜迅速籠罩了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大屏幕中央，那裏，無數行代碼如瀑布般飛速刷新，代表著【天眼一號】的核心陣列正在被喚醒。
    “主探測陣列能源供應穩定。”
    “符文回路自檢通過。”
    “開始校準掃描基線，目標，地月L2拉格朗g日點。”
    副手的報告聲清晰而沉穩。
    陸鼎的雙手撐在控製台的邊緣，身體微微前傾，像一頭準備撲擊的獵豹。他的視線穿透了屏幕上的數據流，仿佛要直接看到那片冰冷的深空。
    掃描，是一個需要耐心的過程。就像一個漁夫撒下大網，需要等待魚兒自己撞上來。他已經做好了在這裏枯坐幾天甚至幾周的準備。
    然而，意外的發生，從不需要任何準備。
    “嗡——”
    一聲尖銳但不響亮的警報聲，毫無征兆地從主控台響起。它不像火警那樣刺耳，卻像一根冰冷的鋼針，精準地刺入每個人的耳膜。
    大屏幕中央，代表著探測陣列狀態的一枚綠色符文，瞬間變成了觸目驚心的血紅色。
    “怎麽回事？”
    “報告！陣列過載！不，不是過載……是……是信號強度溢出！”一個負責數據監測的年輕修士猛地站了起來，聲音因為震驚而變調，“我們捕捉到了一個……一個無法理解的信號！”
    “什麽叫無法理解？”陸鼎的聲音像冰一樣冷靜，瞬間壓下了現場 incipient 的騷動。
    “強度！它的強度太高了！”那修士指著屏幕上瘋狂跳動的一條數據曲線，嘴唇都在哆嗦，“按照設計，【天眼一號】的靈敏度足以捕捉到數光年外星辰寂滅時產生的空間漣漪。但這個信號……它就像有人在我們耳朵邊上引爆了一顆太陽！所有的傳感器都被它的‘光芒’淹沒了！”
    混亂隻持續了三秒。
    “切斷自動增益！轉為手動模式，衰減九成信號接收！”陸鼎的命令沒有任何遲疑，“過濾掉所有常規頻段的電磁波，我隻要高維擾動的部分！快！”
    “是！”
    指令被迅速執行。
    屏幕上的數據風暴瞬間平息，經過層層過濾和衰減，那個狂暴的信號源終於露出了它的真麵目。
    那不是一道光，也不是一道波。
    它像是一滴滴入清水中的墨，在代表著空間背景的網格圖上，暈開了一片絕對的“無”。那片區域的空間參數、靈能指數、一切的一切，都被扭曲成了一個無法解讀的黑點。
    一個資深陣法師臉色煞白地看著那個黑點。
    “這不是自然現象……這……這像是一個‘錨’，一個強行釘入我們空間維度的……異物。”
    陸鼎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鎖定它的坐標！”
    “正在解析……天體位置校對中……”負責軌道測算的工程師雙手在鍵盤上快得幾乎出現了殘影，他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盯著屏幕上正在計算的方位角和距離。
    目標是遙遠的地月拉格朗日點，那個引力平衡的穩定區域，最適合隱藏偵察設備的地方。
    然而，幾秒鍾後，當最終的坐標被標記在星圖上時，整個指揮中心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那個代表著信號源的紅色叉號，沒有出現在深空。
    它就安靜地懸浮在那裏，緊貼著地球那道優美的藍色弧線。
    “同步……軌道？”
    有人用夢囈般的聲音念出了那個坐標所代表的位置。
    三萬六千公裏高空。
    人類無數通信衛星、氣象衛星所在的軌道。
    它……就在所有人的頭頂！
    陸鼎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之前的推測、所有的戰略部署，都是基於敵人遠在星海之外。可現在，現實給了他一記最響亮的耳光。
    敵人，根本就沒走遠。
    或者說，它一直都在。
    “把信號特征放大，和數據庫進行比對。”陸鼎的聲音幹澀得像是砂紙在摩擦，“調取……【盤古】號星艦黑匣子裏的所有數據。”
    這個命令讓所有人心中都是一沉。
    【盤古】號，那是仙盟第一艘被【回歸者】瞬間分解的星際戰艦。它的黑匣子在最後時刻傳回了一段不到零點一秒的、混亂到極點的數據，那也是人類文明唯一一次，直接記錄到【回歸者】存在的證據。
    數據庫被調取。
    兩段信號的特征模型被並列顯示在大屏幕上。
    左邊，是剛剛捕捉到的，那個清晰、穩定、持續存在的“幽靈”信號。
    右邊，是從【盤古】號殘骸中提取出的，那段狂暴、混亂、一閃即逝的毀滅信號。
    它們看起來截然不同。一個靜如處子，一個動如雷霆。
    “開始進行底層邏輯結構比對。”
    計算機冰冷的電子音響起。
    進度條在屏幕上緩緩推進。
    百分之一……
    百分之十……
    百分之五十……
    指揮中心裏，落針可聞。每個人都像被扼住了喉嚨，隻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陸鼎死死地盯著進度條，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後頸的肌肉在不受控製地抽動。
    百分之九十……
    百分之九十九……
    進度條終於走到了盡頭。
    一聲清脆的電子提示音後，屏幕中央彈出了最終的比對結果。
    【信號源底層邏輯同源性：99.7%】
    【判定：目標為“回歸者”文明單位】
    【類型：高維潛伏式探測針】
    轟！
    仿佛有一顆無形的炸彈在陸鼎的腦中引爆。
    所有的僥幸、所有的預案，在這一行冰冷的文字麵前，都化為了齏粉。
    他們不是在茫茫宇宙中尋找一個未知的敵人。
    他們是生活在一個早已被標記好的魚缸裏。
    那枚探針，那個“幽靈”，不知道已經在同步軌道上，靜靜地注視著這顆星球，注視著上麵的芸芸眾生，多久了。
    一年？十年？
    還是一百年？
    陸鼎緩緩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那裏麵隻剩下無盡的冰冷和凝重。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回歸者】對人類的科技水平、對仙盟的星艦了如指掌。
    因為，審判官的眼睛，一直懸在所有人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