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秒。
    這個數字像一枚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古通的神念裏。
    不是倒計時，是絕命的判決書。
    他一生都在與靈能打交道，比任何人都清楚屏幕上那條垂直飆升的能量曲線意味著什麽。這不是故障，是鏈式崩潰。陣列核心內的數千個符文單元正在以毫秒級的速度接連失效、反轉、然後將匯入的龐大能量扭曲成最純粹的毀滅。
    逃？
    這個念頭隻閃現了零點一秒就被他掐滅。在這片空無一物的宇宙裏，他們比被蛛網黏住的飛蟲還要無助。推進器那點可憐的推力，在即將到來的能量風暴麵前，連一粒塵埃都算不上。
    “師…師父……”小周的聲音在神念頻道中發抖，帶著哭腔，他維持著力場的手臂正不受控製地痙攣。
    那顆昔日璀璨的陣列核心，此刻已膨脹成一個不規則的光球，表麵布滿了蛛網般的金色裂痕，每一次嗡鳴都讓整個【天劍零號】的龐大構架隨之戰栗。
    古通的目光越過那片刺目的光芒，看向了沉默的老錢。
    老錢沒有看他，也沒有看那顆即將爆炸的“太陽”，他的眼神異常平靜，隻是伸出布滿老繭的右手，朝著古通，朝著小周，遙遙地，輕輕一推。
    一股沛然莫禦的巨力瞬間包裹了古通和小周。
    “老錢你！”古通驚怒交加。
    下一秒，他和失控尖叫的小周，如同被投石機甩出的石子，朝著遠處的【工蜂3】工程飛船倒飛出去。
    老錢的身影在視野中迅速縮小，他獨自麵對著那團毀滅之光，神念頻道中傳來他此生最後一句話，平靜得像是在說“天晴了”。
    “天工院，錢振，為人類……盡忠。”
    話音落下，他的身體猛地燃燒起來，不是火焰，而是將生命與神魂都化作燃料的靈力之光。他張開雙臂，主動撞向了那顆即將殉爆的陣列核心，試圖用自己宗師級的陣法修為，為那萬分之一的可能，爭取哪怕零點一秒的延遲。
    “不——！”
    古通的怒吼被禁錮在靈力護罩之內，無聲，卻撕心裂肺。
    地球。
    太空監測中心，指揮大廳。
    陸鼎的瞳孔裏，映著一片血紅。
    他麵前的主屏幕上，代表【天劍零號】核心陣列的能量讀數已經突破了所有閾值，變成了一個毫無意義、卻又觸目驚心的亂碼符號。
    “過載！是連鎖性靈力過載！”
    “熱失控了！陣列正在自我崩解！”
    “三位陣法師還在作業區！聯係不上！他們的維生符陣信號已經消失了！”
    大廳內，壓抑的驚呼和急促的鍵盤敲擊聲亂成一團。十幾秒前，這裏還是見證曆史的喜悅海洋，此刻卻驟然沉入末日的冰海。
    “殉爆倒計時……十五秒！”一名技術員的聲音嘶啞，帶著絕望。
    所有人都清楚，在近地軌道上發生如此規模的靈能爆炸，意味著什麽。那不是一次簡單的事故，那是懸在人類文明頭頂的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現在，牽著它的頭發絲，斷了。
    陸鼎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手指僵硬地懸在控製台上。他想做點什麽，卻發現自己什麽都做不了。所有的緊急預案，都是針對常規故障的，沒有一條是為了一顆人造太陽在自家而準備的。
    就在這片死寂的絕望中，一個尖銳、陌生、從未響起過的警報聲，猛地劃破了整個大廳的嘈雜。
    嘀——嘀——嘀——！
    那是一種比最高警報還要高亢、還要刺耳的聲音，仿佛直接鑽進了所有人的腦髓！
    “什麽聲音？”
    “是哪個係統？”
    陸鼎猛地回頭，視線被大廳最上方的一塊戰略級監控屏幕死死吸住。
    那塊屏幕平時隻顯示著地球同步軌道上那些靜止不變的監測衛星，數十年如一日，從未有過任何變化。
    但現在，屏幕的正中央，一個代號為【潛伏者01】的目標，亮起了前所未有的深紅色警示框。
    這個目標，就是那個被命名為【回歸者】的探針。
    它一直靜靜地懸停在三萬六千公裏的高空，像一塊被遺忘的太空垃圾。
    可現在，它動了。
    “報告！【潛伏者01】脫離同步軌道！它……它在加速！”一名負責深空監測的軍官聲音都變了調。
    屏幕上，代表探針的那個紅點，拖著一條筆直的預測軌跡線，如同一支神話中射出的利箭，目標直指近地軌道上那個即將爆炸的能量光點——【天劍零號】！
    “它的速度是多少？”有人顫聲問道。
    “無法計算……它的加速度……違反了物理定律！”
    整個指揮大廳，瞬間安靜了下來。
    如果說陣列殉爆是天災，是人類自身犯下的致命錯誤，那麽眼前這一幕，則是一種無法理解、源自未知的恐怖。
    那個東西，被【天劍零號】失控的能量驚醒了。
    陸鼎死死盯著屏幕，他看到【潛伏者01】的放大圖像被緊急調出。
    那根光滑的、沒有任何多餘結構的黑色金屬針，在急速靠近的過程中，前端無聲地裂開，如同花瓣般綻放。
    花心處，不是嬌嫩的花蕊，而是一個正在匯聚著幽藍色光芒的洞口。
    那光芒，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寒焰，讓每一個通過屏幕看到它的人，都感到了一股發自靈魂深處的戰栗。
    它不是來探查的。
    它是來獵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