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以電磁波形式發出的嘲諷，是陸鼎作為“人”的最後殘留。
    它在冰冷的真空中擴散，尚未觸及敵艦，回應便已抵達。
    沒有警告，沒有對峙，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戰術遲疑。
    回應是光。
    三道並非來自艦首晶體的光。它們從那三艘詭異戰艦的腹部裂開，如同巨獸張開了看不見的嘴。那不是激光，也不是炮彈，而是三道純粹的、扭曲了空間的能量洪流。
    它們掠過之處，真空都泛起了肉眼可見的漣漪，仿佛平靜的湖麵被投入了三顆燒紅的鐵球。
    快得超越了反應的極限。
    陸鼎的意誌甚至來不及形成一個完整的念頭，【曙光號】的靈能護盾已經自動激發到了最大功率。
    “嗡——！”
    這不是聲音，而是一種直接作用於意識層麵的劇震。
    淡藍色的能量場在艦體表麵瞬間成型，像一個脆弱的肥皂泡，迎向了那三道毀滅性的光束。
    撞擊無聲。
    但在陸鼎的感知世界裏，這比任何爆炸都要恐怖。
    他的“意識”被一股無法形容的力量狠狠撕扯。那感覺就像有人將他的靈魂丟進了一台工業粉碎機，無數混亂、尖銳、充滿惡意的精神雜音瞬間灌滿了每一個角落。護盾的能量讀數像瀑布一樣垂直墜落，從百分之百跌至百分之七十隻用了不到半秒。
    艦體外部的監控傳感器在一瞬間全部燒毀，陸鼎的“視野”陷入一片黑暗，隻能依靠空間感知和能量掃描來“看”到外界。
    【警告：靈能護盾場不穩定。】
    【警告：艦體外層裝甲遭受高強度能量侵蝕。】
    【警告：偵測到空間錨定效應，常規躍遷已被封鎖。】
    冰冷的係統提示音在他的意識中排山倒海般湧來，每一條都像一根釘子，將【曙光號】釘死在這片絕境裏。
    又一輪齊射。
    甚至比前一次更快。
    這一次，陸鼎“看”清了。三道能量洪流在命中護盾的刹那，並沒有消散，而是像活物一樣附著在了護盾表麵，瘋狂地鑽探、腐蝕。
    靈能護盾劇烈地閃爍起來，表麵的藍色光芒中混入了大片刺眼的猩紅。
    百分之四十！
    陸鼎感覺到艦體的右翼傳來一陣劇痛，那是護盾最薄弱的區域被擊穿，能量餘波直接轟擊在了裝甲上。厚重的合金裝甲瞬間熔化、氣化，留下一個觸目驚心的巨大缺口。船體內部的管線爆裂，惰性氣體發出徒勞的嘶鳴。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常規武器對它們無效，逃跑的路線已被鎖死。
    被動防禦，就是等死。
    陸鼎的意識前所未有地冷靜下來。恐懼和憤怒被壓縮到了一個極小的點，剩下的，隻有冰冷的計算和決絕的瘋狂。
    他的意誌如同一道閃電，瞬間掃過【曙光號】的每一個角落，評估著所有可用的資源。
    武器係統……常規電磁炮和導彈陣列，對這種級別的敵人來說，和撓癢癢沒區別。
    動力係統……引擎尚完好，但能量輸出正在被護盾大量消耗。
    艦體結構……受損百分之十二，並且還在持續惡化。
    絕望的清單。
    但就在這片絕望的廢墟中，陸鼎的意識觸及到了一個地方。
    艦體左後方，那個空蕩蕩的平台。
    那個本該安裝一組主炮陣列，如今卻隻有冰冷結構框架的平台。
    一個正常指揮官絕不會考慮的、甚至連係統預案裏都沒有的瘋狂想法，在他意識中成型。
    沒有炮，不代表不能開火。
    “核心！”陸鼎的意誌不再是命令，而是咆哮，“切斷除護盾和維生係統外的一切次要能量供給！將主引擎百分之九十的反應能量，全部給我 перенаправить到左舷主炮基座的能源接口！”
    【警告：該操作將繞過所有安全協議。】
    【警告：能量導管無法承受如此巨大的能量通量，預計將在三十秒內熔毀。】
    【警告：艦體結構將因過載產生不可逆的永久性損傷。】
    【警告：此行為極有可能導致反應堆連鎖崩潰。】
    “執行！”
    沒有絲毫猶豫。
    陸鼎能“聽”到【曙光號】的悲鳴。
    遍布艦身的能量導管在一瞬間從藍色變成了刺目的白熾色，無數細小的裂紋在管壁上蔓延。為了承受這股狂暴的力量，艦體內部的物理隔斷閘門被強行閉鎖，發出金屬扭曲的巨響。整艘戰艦都在微微顫抖，仿佛一頭被注射了過量興奮劑的野獸，正在承受著身體崩潰前的巨大痛苦。
    他就是這頭野獸。
    這痛苦，就是他的痛苦。
    敵艦的第三輪攻擊到了。
    這一次，它們顯然不打算再給【曙光號】任何喘息的機會。三艘戰艦呈品字形壓上，艦首那巨大的藍色晶體同時亮起。
    比之前更加恐怖的能量反應。
    靈能護盾的能量儲備隻剩下百分之十五。
    陸鼎的意識中，一個虛擬的進度條被強行構建出來。它代表著那股毀天滅地的能量匯聚到主炮基座所需的時間。
    【5%……】
    護盾猛地一暗，幾乎消失。陸鼎感覺自己的意識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幾乎要被捏碎。左舷的損傷進一步擴大，半個機庫都暴露在了真空之中。
    【19%……】
    他能“看”到那三艘敵艦的艦首晶體已經亮到了極致，幽藍色的光芒幾乎要將這片星空染成一片鬼蜮。
    【37%……】
    “撐住……”陸鼎的意誌在怒吼，他強行調動著護盾發生器裏最後的一點儲備能源，將它們全部壓榨到艦體正麵。
    【52%……】
    一道最細的能量光束，作為前導，從中央那艘敵艦的晶體中射出，精準地命中了【曙光號】的護盾。
    沒有劇烈的爆炸，隻有“嗤”的一聲輕響。
    靈能護盾，這個能抵禦恒星風暴的終極防禦，像一張被戳破的紙，無聲無息地碎裂、消散。
    【曙光號】的鋼鐵之軀，毫無遮擋地暴露在了敵人的獠牙之下。
    【78%……】
    三道主炮的光芒，已經離艦。
    陸鼎的感知中，時間仿佛被拉長了。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三道凝練到極致的藍色光柱，攜帶著足以抹平一顆小型行星的能量，向他衝來。
    他甚至能解析出光柱表麵的能量螺旋結構。
    【99%……】
    死亡，近在咫尺。
    陸鼎的意識卻在此刻抵達了某種絕對的寧靜。
    他將最後的意誌，灌注到那個空無一物的武器平台上。
    那裏沒有炮管，沒有聚焦陣列，什麽都沒有。
    隻有一個因為能量過度匯聚而開始發紅、扭曲的金屬接口。
    “主炮！”
    他的意誌化作最後的指令，在空曠的艦體內回蕩。
    “給我……把它轟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