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東西？
    這四個字，像一把無形的冰錐，刺入陸鼎近乎幹涸的意識深處。
    一瞬間，過載的計算核心，那因為強行引導反應堆能量而瀕臨崩潰的思維矩陣，竟被這突如其來的疑問給強行拉回了一絲清明。
    什麽東西？
    他在這艘船上醒來，所擁有的一切，都來自於這艘船本身。他的知識，他的權限，他賴以生存的維生係統。如果說有什麽是“拿走”的，那他拿走的就是這艘船的控製權，是這艘船的全部。
    她的東西……是【曙光號】？
    這個念頭荒誕得像個笑話，卻讓陸鼎的意識泛起一陣比剛才能量反噬還要劇烈的寒意。
    他強迫自己從那雙寂寞得令人心悸的眼眸中移開“視線”，重新審視戰場。
    那兩艘幸存的菱形戰艦，依舊保持著絕對靜止的姿態。它們不再是獵手，而是變成了兩隻在巨龍麵前嚇破了膽的蜥蜴，連逃跑的本能都已喪失。它們艦體上曾經穩定流動的藍色光紋，此刻正像接觸不良的燈管一樣瘋狂閃爍，泄露著其操縱者無邊的恐懼。
    恐懼……它們在恐懼那個女人。
    “月神。”
    敵方那道驚恐的意識波紋再次於陸鼎腦中回響。
    而【曙光號】內部，勝利的喜悅連一秒鍾都未曾存在過。
    刺耳的警報聲，不是一道，而是成百上千道，從艦橋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監控單元裏瘋狂地湧出，匯成一股代表著死亡的交響樂。
    紅色的故障燈光，將陸鼎的“視野”染成一片不祥的血色。
    【警告：左舷結構完整度低於35%，發生不可逆形變！】
    【警告：能源接口T7完全熔毀，反應堆出現一級能量泄漏！】
    【警告：艦體應力超過臨界閾值，請立刻進行全艦結構管製！】
    【警告：C4至C9區域艙壓失衡，隔斷閘緊急封閉，偵測到生命信號消失……】
    一條條冰冷的數據流，像無數把淬毒的匕首，精準地紮在“勝利”這個詞上，將它淩遲得支離破碎。
    陸鼎沒有去看那條關於生命信號消失的報告。他不敢。
    剛才那一擊，他將自己與整艘戰艦融為一體，他能感覺到艦體的每一處**和斷裂。那噴薄而出的能量洪流，帶走的不僅僅是反應堆的能量，還有【曙光號】的“生命”。
    這是一場勝利。
    一場用自己的血肉換來的，無比慘烈的勝利。
    就在這時，那個被稱為“月神”的女人，動了。
    她沒有再看陸鼎，而是將目光轉向了那兩艘已經變成驚弓之鳥的敵艦。
    她緩緩抬起右手。
    那是一隻完美無瑕的手，五指纖長，膚色在宇宙的黑暗背景下白得近乎透明。
    沒有多餘的動作，她隻是輕輕地，朝著那兩艘敵艦的方向，虛虛一握。
    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了那片空間。
    其中一艘敵艦周圍的宇宙，像是被揉皺的紙，瞬間布滿了無數細碎的空間褶皺。那艘龐大的戰艦在這些褶皺中被擠壓、扭曲，發出了金屬結構被碾碎時才有的無聲悲鳴。
    它的艦體裝甲，那些能抵禦隕石撞擊的堅固合金，此刻卻像薄脆的餅幹一樣寸寸碎裂。藍色的能量從裂縫中瘋狂溢出，卻無法逃離那片被攥緊的空間，隻能在原地徒勞地閃滅。
    另一艘敵艦的操縱者顯然從同伴的慘狀中找回了一絲理智。
    求生的欲望壓倒了恐懼。
    它的艦尾引擎在一瞬間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計代價地將所有能量都轉化為了推進力，試圖以曲率航行的方式逃離這片地獄。
    空間開始扭曲，一個渺小的蟲洞正在它前方生成。
    然而，月神的動作更快。
    她的眼神落在了那艘企圖逃跑的戰艦上。
    那艘戰艦的曲率引擎，連同它剛剛打開的那個微型蟲洞，就像被澆上液氮的火焰，瞬間凝固，然後……悄無聲息地碎了。
    不是爆炸，而是一種更徹底的崩解。
    構成引擎的每一個零件，每一個原子，都失去了彼此之間的連接，化作一團無意義的金屬塵埃，飄散在太空中。
    失去了動力的戰艦，變成了一口漂浮的鋼鐵棺材。
    做完這一切，月神仿佛隻是隨手撣去了兩粒灰塵。她收回手，重新將那雙清冷的、寂寞的眼眸，投向了傷痕累累的【曙光號】。
    “現在，輪到我們了。”
    她的聲音再次在陸鼎的意識中響起。
    “把你拿走的東西，還給我。”
    陸鼎的思維在飛速運轉。
    她到底是誰？她說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是那個能讓他操控戰艦的神秘係統？還是某種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關鍵物品？
    他嚐試調動戰艦的探測器去分析她，得到的結果卻是一片空白。
    在【曙光號】最精密的傳感器陣列中，那個位置什麽都沒有。仿佛那個女人，隻存在於他的感知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幽靈。
    可那兩艘被瞬間摧毀的戰艦殘骸，又在無情地嘲笑著這個結論。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陸鼎用盡全力，凝聚起自己的精神，向她發出了第一道回應。
    “我醒來時，就在這裏。”
    月神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極淡的波瀾，像平靜的湖麵被投入了一顆石子。
    那似乎是……一絲訝異？
    “你……不記得了？”
    她向前踏出一步。
    這一步，跨越了數公裏的遙遠距離，她的身影瞬間出現在【曙光號】殘破的艦首前，與這頭鋼鐵巨獸相比，渺小得不成比例，卻散發著讓整艘戰艦都在顫抖的恐怖威壓。
    她伸出手，似乎想要觸摸【曙光號】的外殼。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艦體裝甲的瞬間。
    異變陡生！
    【曙光號】的艦橋內，一道從未亮起過的、深紫色的光芒，猛然從主控台的最深處爆發出來！
    這道光芒與月神身上那種清冷的氣息截然不同，它充滿了混亂、狂暴與一種難以言喻的……惡意。
    【檢測到未知權限入侵！】
    【“天劍”防禦協議……被強製激活！】
    【警告！警告！核心係統控製權丟失！】
    一連串超越了紅色警報的、代表著最高威脅的紫色警告，在陸鼎的意識中瘋狂刷屏。
    他感覺到，自己與【曙光號】之間的連接，正在被一個更加古老、更加霸道的意誌強行切斷！
    而那個伸出手的月神，在感受到那股紫色光芒的瞬間，動作猛地一滯。
    她那亙古不變的清冷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種混雜著憎惡與……忌憚的情緒。
    她緩緩收回手，一字一頓地，吐出了一個讓陸鼎如墜冰窟的名字。
    “是你。”
    “‘天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