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用錢砸開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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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晏塵的心腹剛走,內堂裏就靜得隻聽見燭火“嗶剝”和兩個孩子輕淺的呼吸。
雲知夏端著那碗溫著的安神湯,指尖撚著碗底一片幹薄荷葉。
那是小暖最喜歡的味兒,一股子清涼竄進鼻腔。
葉子的脈絡又幹又硬,硌著手指。
她把湯藥連著那點雜念,一口氣灌了下去。
藥是溫的,心卻是涼的,怎麽也定不下來。
那張寫著“廢棄造紙坊,錢坤”
的字條在桌上攤開,她就這麽對著燭火,熬幹了整整一夜。
天亮時,她眼下的青黑遮不住裏頭那股子狠勁。
她伸出手指,把寫著“錢坤”的紙條,死死按在桌上,再沒挪開。
娘親這邊的動靜把雲小墨弄醒了,他揉著眼睛湊過來,拿起根小樹枝蘸了墨,就在那張破破爛爛的京城輿圖上,把“廢棄造紙坊”給圈了出來。
天剛亮透,院門口就熱鬧起來。
三個人,跟約好了似的,前後腳提著食盒就進來了。
蕭玨一身黑衣,渾身還帶著股沒散掉的殺氣,大步走到桌前,“砰”地一聲把食盒砸下。
雲小墨手裏的樹枝都給震得一哆嗦。
一籠王府的小籠包,熱氣騰騰的,被他看也不看雲知夏,一把推到雲小墨跟前。
“吃!”
“吃飽了才有力氣算計人。”
顧晏塵第二個進來,還是那身青色官服,不緊不慢。
他什麽也沒說,從食盒裏端出一碗百合蓮子粥,擱在雲小暖手邊。
那聲音溫溫吞吞的。
“潤肺,去燥。”
最後是慕容熙,搖著他那把花裏胡哨的扇子。
他這陣仗最大,食盒一開,水晶蝦餃、蟹黃燒賣……
一整套江南早茶擺滿了桌子。
他扇子搖得起勁,臉上掛著笑,可那笑意半點沒進眼睛裏去。
“小墨小暖,來來來,嚐嚐叔叔這個,保準比那鐵包子和白米粥強一百倍!”
雲知夏全當沒看見這三個男人在這兒獻殷勤。
她的指尖在“錢坤”兩個字上篤、篤、敲了兩下。
“錢坤,裴硯之最看重的學生,嘴巴嚴得很,不好撬。”
雲小墨左手抓包子,一口下去,餡兒汁滴在輿圖的“造紙坊”上,他趕緊用手背去抹,結果蹭了一臉黑墨。
右手端起碗“咕嘟”灌了口粥,下巴沾了粥沫也不知道,還指著慕容熙的蝦餃。
“這個皮好薄,蝦仁都看見了!”
他好不容易咽下嘴裏的東西,一本正經地開了口。
“娘親,我查了。”
“這個錢侍郎,哪兒都行,就一點不行——他有個獨子叫錢多多,是個病秧子。”
“打小泡在藥罐子裏,京城的名醫看遍了,屁用沒有。”
他放下粥碗,從懷裏掏出一張鬼畫符,上麵倒是標得清清楚楚。
“所以,咱的法子簡單。”
他嘿嘿一笑,眼裏全是小算盤。
“用他兒子的命,撬開他的嘴!”
當天下午,京城最大的藥材行,濟世堂。
工部侍郎錢坤正扒在櫃台上,一張臉急得皺成一團,太陽穴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兒子等著“雪頂寒蟾”救命。
掌櫃的撚著山羊胡,把頭搖成了虛影。
“錢大人,實在對不住。”
“這藥,別說咱們鋪子,就是整個京城,怕是都斷貨大半年了。”
錢坤撐在櫃台上的手背繃起條條青筋,指節都捏白了,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就在這時,身後響起個清脆的童聲。
“這位伯伯,你找這個呀?”
錢坤猛地回頭。
一個小姑娘,臉蛋白嫩,正捧著個玉盒子,仰頭看他。
那玉盒入手冰涼,隔著盒子都能看見裏頭的東西結著白霜,一股寒氣直往骨頭裏鑽。
錢坤那雙失了焦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整個人幾乎是撲過去的,嗓子都啞了。
“小姑娘,這藥……這藥賣不賣?”
“多少錢都成!我買!我全要了!”
雲小墨從妹妹身後踱了出來,手裏抱著他的寶貝算盤,對著錢坤搖搖頭。
“伯伯,這藥,不賣。”
錢坤臉上的光彩一下就沒了。
雲小墨卻話鋒一轉,咧開嘴,笑得賊精。
“但是,我們可以‘投資’給您。”
他從懷裏掏出張疊得四四方方的紙,遞過去。
“這是我娘親,給錢多多哥哥專門弄的‘調理方子’。”
“藥方、食譜、平時怎麽養著,上麵都有。”
“我們的‘投資’,要求也簡單。”
他伸出小指頭,點了點紙條最底下那行朱砂小字。
“用你名下那個‘廢棄造紙坊’的地契來換。”
“地契”兩個字,燙得錢坤手一哆嗦,指甲深深掐進肉裏,見了血。
他往後退,撞在櫃台上,手肘把雲小墨的算盤給掃了下去,珠子“嘩啦啦”滾了一地。
他慌忙蹲下身去撿,手抖得連珠子都抓不穩,嘴裏不停地念叨:“先生……多多……我該怎麽辦……”
那個造紙坊,是老師裴硯之的命根子,是碰都不能碰的東西!
他腦子裏一團亂麻,衣角忽然被人輕輕拽了拽。
是那個小姑娘。
她拽他衣角的時候,兜裏掉出張糖紙,她踩了一腳才看到,彎腰撿起來,小聲抱怨:“哎呀,髒了。”
她抬起頭,直勾勾地盯著錢坤。
“伯伯,你兒子發燒,你也會守著他一夜不睡嗎?”
她停了一下,那雙眼睛清澈得嚇人。
“伯伯,恩情是空的,命是真的。”
“你兒子等不起,你的老師,會替他去死嗎?”
這話在他腦子裏炸開,讓他徹底懵了。
他還沒個決斷,藥材行外頭,三個人已經走了進來。
蕭玨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又冷又硬,不帶一點人氣兒,那是在看一塊死肉。
“錢侍郎,我兒子的‘投資’,你想好了再拒。”
“你兒子,等不了。”
顧晏塵把一份卷宗,輕輕放在櫃台上。
他聲音還是溫和的,可那份官府文書往那一放,就沉甸甸地壓得人喘不上氣。
“錢大人,這是京兆府關於‘雪頂寒蟾’的備案。”
“來路幹淨,你不用擔心。”
慕容熙搖著扇子,笑嘻嘻地湊過來,補上最後一刀。
“錢大人,買賣不成仁義在嘛。”
“這筆‘投資’談不攏,我江南還有幾家醫館,也能給你兒子瞧瞧。”
“當然,那就得看錢大人,肯不肯拿別的東西來換了。”
三個人,三座山,把他那點念想全壓沒了。
他那雙手抖得不成樣子,懷裏的地契掏了好幾下才拿穩,遞了過來。
遞過來的時候,他的指尖在粗糙的紙邊上死命地蹭,蹭得發白,看得出是貼身藏了很久。
他接過藥方,手指在“錢多多”三個字上碰了碰,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謝謝……謝謝……”
他嗓子裏哽著,連句整話都說不出。
“我兒子……有救了……”
轉身的時候,他腳下一個踉蹌。
雲知夏接過地契,把那張藥方遞過去。
“錢侍郎,你兒子活了。”
“我呢,隻是拿回了我的東西。”
錢坤拿著藥方,丟了魂似的走了。
雲知夏展開那張舊地契,手指在粗糙的紙麵上滑過。
忽然,她的指尖在一個角落停住了。
那兒的紙,厚得不對勁。
她小心撕開地契的夾層,裏麵掉出一封信。
信紙的邊角都磨毛了,顯然是被人捏了無數遍。
她把信紙對著燭火一照,看見了“承恩殿密道”幾個字。
雲小墨把顧晏塵給的顯影水遞過來,滴上去之後,信紙上又多了一個小小的祥雲印記。
那圖案,跟她玉佩上的,一模一樣。
雲小暖湊過去聞了聞,突然打了個哆嗦,一頭紮進雲知夏懷裏,攥著衣角的手把那張糖紙都捏爛了。
“娘親,這紙上……有股冷氣。”
“跟上次柳叔叔那個燒焦的牌牌一個味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