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一碗紅棗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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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劃,在第一步就被人從中斷了根。
“咻!咻!”
又是數支弩箭破窗而入,帶著尖銳的呼嘯,死死釘在牆上,箭羽嗡嗡作響。
慈幼局外,喊殺聲、兵刃碰撞聲瞬間炸開,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原本天衣無縫的聲東擊西之計,在絕對的武力麵前,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走!”
親衛隊長目眥欲裂,一刀劈翻一個試圖靠近的黑衣人,衝著雲知夏嘶吼。
“按原計劃!去北門!”
混亂中,沒人再提聲東擊西的計策。
那支淬毒的破甲弩,像一盆冰水,澆熄了所有人智取的僥幸。
現在,隻剩下最原始的血路。
雲知夏一把將昏死過去的柳鈺甩到自己背上,又一手一個,將兩個孩子死死護在身前。
柳鈺的身體很沉,帶著一股滾燙的溫度,壓得她幾乎直不起腰。
血,順著他的後心,浸透了她的衣衫,黏膩,溫熱,帶著一股不祥的腥甜。
“雲姑娘!快走!”
靖王府的親衛和京兆府的官差,此刻再無門戶之見,自發地組成兩道人牆,將母子三人護在中間,朝著北門的方向,硬生生殺出一條路。
喊殺聲,兵刃相接聲,臨死前的慘叫聲,在狹窄的巷弄裏交織成一片修羅場。
不斷有人倒下。
有黑衣殺手,但更多的,是那些穿著製式鎧甲的護衛。
雲知夏的眼睛被血色模糊,她不敢看,也不敢停。
腳下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那些用命為她鋪路的屍骨上。
這份人情,太重,太燙。
“娘親,左邊牆角,有三個人!”
雲小暖的聲音帶著哭腔,卻清晰地指出了埋伏。
“哥哥,前麵有火油,不能走!”
雲小墨死死抓著她的手,冷靜地判斷著火光下的陷阱。
終於,他們衝出了巷弄,看到了遠處北城門的輪廓,和那片在月光下泛著粼粼波光的護城河。
慕容熙的船,就停在渡口。
船上掛著兩盞昏黃的燈籠,在夜風裏搖曳,像兩隻溫暖的眼睛。
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這時。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他們前往渡口的必經之路上。
那人一身黑衣,與夜色融為一體,臉上戴著一張青麵獠牙的惡鬼麵具。
他手裏,提著一張比尋常破甲弩,要大上整整一圈的巨弩。
那巨弩通體漆黑,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寒光。
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
但從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冰冷的、不帶一絲情感的殺意,卻讓在場所有幸存的護衛,都感到了一股發自靈魂深處的戰栗。
親衛隊長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認得那張麵具。
“是……是‘鬼影’……”
裴硯之座下,最強的殺手。
傳聞,他出手,從無活口。
“鬼影”緩緩抬起了手中的巨弩,對準了人群中的雲知夏。
他那藏在麵具後的聲音,沙啞,冰冷,像毒蛇在耳邊吐信。
“雲大夫,我家主人,想請您和兩位小主子回去喝杯茶。”
絕望,如潮水般,瞬間淹沒了所有人。
護衛們個個帶傷,筋疲力盡。
雲知夏還背著一個累贅。
而他們麵前的,是傳說中,從無敗績的“鬼影”。
這是一個死局。
一個徹頭徹尾的,死局。
就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中,雲知夏卻笑了。
她放下孩子,將背上的柳鈺交給身旁的親衛,一步一步,走出了所有人的保護圈。
她直麵著那個戴著惡鬼麵具的男人,聲音很輕,卻帶著一股玉石俱焚的決絕。
“回去告訴裴硯之。”
“他的人,我留下了。”
“他的茶,太髒,我喝不下。”
話音未落,她猛地從發髻上拔下那根銀簪,以一種快到極致的手法,閃電般刺向自己的心口!
“不要!”
“雲姑娘!”
所有人都驚呼出聲。
“鬼影”的瞳孔也是猛地一縮。
裴硯之的命令是“請”回去,要活的!
他下意識地想上前阻止,可雲知夏的動作太快,太決絕!
然而,那根銀簪,並沒有刺入她的皮肉。
簪尖在離她心口一寸的地方,被另一隻手死死攥住。
一隻骨節分明,蒼白卻有力的手。
顧晏塵。
他不知何時,已經閃身到了她的麵前。
他攥著銀簪的手在抖,那雙總是清冷的桃花眼裏,第一次有了失控的怒火和後怕。
“雲知夏!你瘋了!”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雲知夏沒有看他,隻是對著“鬼影”的方向,露出一個蒼白而淒美的笑。
“你看,我死不了。”
“但我若想死,誰也攔不住。”
“鬼影”沉默了。
他知道,這個女人,是在用自己的命,賭一條生路。
而他,賭不起。
就在這僵持的瞬間,一陣更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京兆府辦案!所有人放下武器!”
“奉靖王令!清剿叛黨,格殺勿論!”
“慕容家商隊在此!誰敢動我們的人!”
三方的主力人馬,終於在這一刻,盡數趕到。
火把,將整個渡口照如白晝。
“鬼影”看著眼前這黑壓壓的三路人馬,終於緩緩放下了手中的巨弩。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雲知夏,轉身,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危機,暫時解除了。
雲知夏腿一軟,幾乎要癱倒在地,卻被顧晏塵一把扶住。
“上船!”
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下達了命令。
眾人有驚無險地登上了慕容熙的商船。
船艙內,柳鈺被平放在榻上,氣息奄奄。
傷口處的血液已經變成了烏黑色,散發著一股腥臭。
船上的郎中一見這傷勢,嚇得連連擺手,說自己無能為力。
“是‘見血封喉’。”
雲知夏的聲音很冷靜,冷靜得可怕。
“必須立刻降溫,減緩毒素蔓延。”
“可……可船上沒有冰塊啊!”郎中急得滿頭大汗。
“誰說降溫一定要用冰?”
雲小墨站了出來,小臉上滿是鎮定。
他指揮著船工,聲音清脆而有力。
“快!把所有能用的布都拿來,浸透江水,再拿扇子,對著傷口使勁扇風!”
這是雲知夏教他的,“蒸發吸熱”的法子。
另一邊,柳鈺在劇痛和高燒中陷入了譫妄,嘴裏胡亂地嘶喊著。
“娘……娘……”
他的聲音破碎,充滿了無助和恐懼。
雲小暖學著娘親的樣子,用溫水浸濕了手帕,輕輕擦拭著他滾燙的額頭。
她趴在他耳邊,哼唱著不成調的童謠,用最純粹的善意,安撫著他狂躁的情緒。
“柳叔叔不哭,小暖在……”
在雙寶的輔助下,柳鈺的體溫暫時穩住了。
雲知夏取出銀針,封住了他的心脈,隨即,拔出了那支淬毒的弩箭。
她用匕首,一點一點,為他剜去腐肉。
這是一場在搖晃船隻上的高難度手術。
血腥味,彌漫了整個船艙。
手術中,柳鈺在半昏迷的狀態下,將雲知夏錯認成了自己的母親。
他死死抓著她的手,喃喃道:“娘……別走……”
雲知夏的手一頓。
她看著他那張與柳承業有幾分相似,卻滿是痛苦的臉,心中五味雜陳。
她沒有掙脫,隻是輕聲說:“我不走,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手術成功了。
她又親自為柳鈺熬了一碗加了紅棗的米粥。
柳鈺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碗冒著熱氣的粥,和守在床邊的雲知夏。
他看著她,眼中的恨意,不知不覺地消散了。
他第一次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
“……謝謝。”
雲知夏將粥遞給他,搖了搖頭。
“該說謝謝的,是我。”
柳鈺徹底歸心了。
他將那塊燒焦的木牌,鄭重地交到雲知夏手中。
他忽然想起了一個細節。
“我爹說,那個黑衣人給他牌位的時候,曾掉落過一個香囊。”
“香囊上繡的不是花鳥,而是一種……很奇怪的金色粉末。”
“聞起來,像廟裏的香灰,但更嗆人。”
雲知夏接過牌位,再次看向那點在燭火下閃爍的金粉。
一個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成型。
這種金粉,是用來製作某種特殊“迷香”的引子!
而這種迷香,她隻在一個地方見過。
二十年前,東宮的那場大火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