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季家就該斷子絕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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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亂中,她打翻一盤油膩的葷菜,然後抬起頭盯住台階上方,季耀祖正站在那裏,臉上帶著一絲來不及掩飾的驚愕。
    “台階,台階上有油。”季歲歲的指控,響徹整個混亂的庭院。“是有人故意潑的,要害七嬸,要害她肚子裏的孩子。”
    眾人大驚失色,內宅陰損手段不絕,但第一次這般被抬到明麵上來。
    七叔公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渾濁的眼睛裏翻湧著驚天的暴怒。
    他目光看向台階,看向那破碎的酒壺和蔓延的鮮血,又猛地看向季耀祖,眼神如同淬毒的刀子。
    季耀祖被他看得渾身一哆嗦,想辯解,卻不知從哪裏說起。
    風在木屋外呼嘯,如同當年壽宴上那淒厲的尖叫,在季歲歲耳邊回蕩。
    她看著眼前卑微的替七叔公搓洗著雙腳的七嬸婆,看著她紅腫的臉頰。
    當年那個滾落石階,身下染血,在她懷裏顫抖著說出“酒裏有藥”的七嬸婆,和眼前這個麻木如死的影子漸漸重疊。
    是她,用自己腹中那個孩子,換了她季歲歲的清白。
    而七叔公在得知孩子保不住後,勃然大怒。
    當場就要將無用的七嬸婆亂棍打死。是她暗中請來大夫說七嬸婆還年輕,養好了身子,或許還有希望。
    七叔公想著這麽多妻妾,隻有七嬸婆肚子裏懷上過,終是沒舍得棄了這個生育工具。
    這樣,七叔公才勉強留下了七嬸婆一條命,卻從此動輒打罵。
    可季歲歲那句“台階上有油”,那句為了救下七嬸婆性命而脫口而出的謊言,卻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在七叔公那顆早已被權力和貪婪扭曲的心裏,種下了一顆名為“疑心”的種子。
    他開始懷疑,懷疑季家有人要害他斷子絕孫,要害他這一脈絕後。
    這顆毒種子,在季家之後的日子和流放路上瘋狂滋長,最終結出了最惡毒的果實。季家嫡係的男丁,總是意外猝死。
    而季歲歲的大哥,在押送流放犯的囚車裏,突發急症高燒不退。
    押解官嫌他拖累行程,將他連同幾個病重的犯人,一起扔在了冰天雪地的荒原上,屍骨無存。
    她的二哥,失足跌下了萬丈懸崖,粉身碎骨。
    還有,三叔公家那個剛滿十歲的獨苗孫子,在驛站附近玩耍時,莫名其妙掉進了冰窟窿,撈上來時早已凍成了冰雕。
    其他正值壯年的男丁,不是“意外”摔斷了脖子,就是“誤食”了有毒的野菜,或者在挖石頭時,被“突然”坍塌的山洞活埋。
    一樁樁,一件件,看似意外,看似是尋常死亡。
    可季歲歲忘不了,父親季懷遠在癱瘓前,緊緊攥著她的手,斷斷續續地說,“歲歲……小心……小心七叔公……”
    “那些孩子……死得……蹊蹺……”
    她看著炕上那個枯槁如鬼的七叔公。
    一股巨大的恨意,如同地獄的業火,在她胸腔裏熊熊燃燒,燒得她五髒六腑都在劇痛,幾乎要滴出血來。
    這樣的季家,早就該斷子絕孫了!
    她緩緩鬆開緊握藥盒的手,動作極其自然地將它攏進袖袋深處。
    臉上重新恢複了平靜。她走到木桌旁,將茶盞放回粗布包袱裏,仔細包好。
    “七叔公,”季歲歲說道,“茶具收好了。歲歲先回去了。”
    炕上,七叔公眼皮微微掀開一條縫隙,“嗯。回去好好歇著。家主之位擔子重啊,張副統領那邊,你多上點心。好好溝通。務必讓他心甘情願,為我們季家大開方便之門,磚窯是咱們季家的命根子,不容有失,明白嗎?”
    季歲歲垂下眼瞼,遮住了眼底深處的嘲諷。她微微頷首,“歲歲明白。定不負七叔公所托。”
    她不再停留,多待一秒她都怕自己忍不住直接砍了這老貨。可她計劃了這麽久,從來不是為了殺一人那麽簡單,她要這世間再無季姓。
    季歲歲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自己的木屋走去。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意料之外的暖意,撲麵而來,驅散了周身的寒意。
    季歲歲微微一怔。
    屋內的景象與她早上離開時截然不同。
    泥地上散落的雜物被收拾得整整齊齊。角落裏那個簡陋的土炕,此刻正散發著源源不斷的熱度。炕麵上還鋪著一塊嶄新的棉布褥子。
    土炕旁邊,那張小木桌上,放著一個粗陶水壺,壺嘴還冒著絲絲縷縷的熱氣,旁邊倒扣著一個幹淨的粗瓷碗。
    更讓她心頭一跳的是木桌邊緣,壓著一張紙條。
    她反手關上木門,隔絕了外麵的風聲。走到桌邊,紙條上麵一筆一劃寫得極其認真的字:
    “炕暖了,心才暖。水燒了,渴了喝。——張尋。”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深情的告白。隻有最樸實的關心。
    季歲歲靜靜地看著那行字。清冷的眸光裏,如同冰雪初融般的暖意,緩緩綻開。
    她不自覺地笑開來,但也隻是一瞬。
    隨即,她麵無表情地拿起紙條,走到燒得正旺的土炕邊。毫不猶豫地將那張帶著笨拙溫暖的紙條,丟進了熊熊燃燒的火焰之中。
    橘紅色的火舌瞬間卷了上來,貪婪地吞噬著紙張,發出細微的“嗶啵”聲,那行字跡在跳躍的火光中,迅速焦黑,化作一縷青煙消散。
    季歲歲重新走到桌邊,倒了一碗溫熱的水。小口小口地喝著。然後她走到炕邊,和衣躺在那鋪著褥子的土炕上。
    炕麵滾燙,源源不斷的熱度傳來,驅散著寒意,也暫時麻痹了心底那翻湧的恨意。
    她閉上眼,強迫自己入睡。養精蓄銳,為即將到來的血雨腥風。
    夜,深沉。
    屋外的風似乎小了些。
    季歲歲睡得並不安穩。那些冰冷的記憶如同毒蛇,纏繞著她的夢境。
    七嬸婆滾落石階時淒厲地尖叫,身下蔓延的刺目鮮血。父親臨終前的恨意,七叔公那張枯槁陰鷙的臉,季耀祖那雙充滿淫邪的眼睛。
    如同走馬燈般,在她混亂的夢境裏反複閃現,交織成一幅幅血腥的畫卷。
    喉嚨幹得如同火燒,她猛地從噩夢中驚醒。
    額頭上布滿細密的冷汗,心髒在胸腔裏狂跳不止,如同擂鼓。
    她掙紮著坐起身。黑暗中,摸索著下炕。摸到桌上的粗陶水壺。裏麵的水早已冷透。
    她皺了皺眉,也顧不上許多,拿起粗瓷碗,倒了半碗冷水,湊到唇邊。
    就在這時。
    “哢嗒。”
    極其輕微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季歲歲一驚,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她看到那根粗大的門栓,正在被什麽東西,從外麵一點一點地撬動著。
    “哢嗒,哢嗒。”
    那聲音,好似惡鬼的呼喚,一聲,一聲,叫囂著。
    來了。
    果然來了。
    她悄無聲息地後退,退到土炕邊緣,一隻手摸向枕頭下方。指尖觸碰到一個金屬質感的東西。
    是白天沈桃桃塞給她的哨子。
    那個王玉蘭研製出來,能召喚黑風報警的哨子。
    季歲歲的心狂跳到她幾乎不能呼吸,她死死攥著那枚冰冷的哨子,如同攥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再等等。
    她的雙眼鎖定著那根被緩緩撬動的門栓。
    “吱呀。”
    一聲輕微的摩擦聲。
    門栓被徹底撬開了,木門被推開了一條狹窄的縫隙。
    緊接著,一隻充滿淫邪和迫不及待的眼睛,突然貼在了那條狹窄的門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