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不是可以隨意揉捏的病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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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爭執不下,氣氛一時有些僵持。
就在這時,糧行門口傳來一陣輕微的軲轆聲,一個清冷的女聲響起,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李掌櫃,王東家,幾位好大的口氣。翻一番?怎麽不幹脆去搶?”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名小廝推著一輛木質輪椅緩緩進入前堂。
輪椅上,坐著一位年輕女子。她身著素雅的月白襦裙,外罩一件淺青色比甲,麵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嘴唇也缺乏血色,一副久病纏身的柔弱模樣。
然而,與她病弱外表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那雙眼睛,清澈明亮,如同浸在寒潭中的墨玉,緩緩掃過在場幾位糧商,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
正是穀城最大糧商顧家的實際掌舵人,那位傳說中從虎狼環伺中奪回家產,以病弱之軀撐起偌大家業的奇女子,顧萬貫。
她一出現,剛才還氣焰囂張的幾位糧商東家,臉色頓時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眼神閃爍,竟無人敢與她對視。
那為首的“豐泰”李掌櫃,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幹巴巴地道:“顧……顧小姐,您怎麽來了?您身子不好,該在家好好靜養才是……”
顧萬貫卻沒理他,目光直接落在了沈桃桃身上,微微頷首,算是見禮,聲音依舊清冷,卻少了幾分剛才的鋒芒:“這位想必就是軍城的沈姑娘了?小女子顧萬貫,行動不便,失禮了。”
沈桃桃也在打量著這位突然出現的女子,心中暗自驚訝。
她早已聽說過顧萬貫的名頭,卻沒想到是如此年輕病弱,更沒想到她會有這般淩厲的氣場。
她立刻回禮:“顧小姐客氣,久仰大名。”
顧萬貫淡淡一笑,目光再次轉向那幾位糧商,“幾位,沈姑娘為救數萬生靈而來,我等商人,求財亦需取之有道。發國難財,就不怕損了陰德,斷了子孫福報?今日之議,暫且到此。具體事宜,待祁大人召集商會共議時再談不遲。”
她幾句話,輕描淡寫,卻將那幾位糧商的氣焰徹底壓了下去。
幾人麵麵相覷,竟不敢反駁,訕訕地拱手告辭,灰溜溜地離開了豐泰糧行。
顧萬貫看向沈桃桃,蒼白的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沈姑娘,穀城的水,比您想象的要深。購糧之事,恐怕沒那麽簡單。”
沈桃桃的目光,牢牢鎖在輪椅上的顧萬貫身上。
“顧小姐,”沈桃桃開口,語氣真誠,“方才多謝你出言解圍。”
顧萬貫微微抬手,示意推輪椅的小廝退到一旁。
她抬起那雙過於清澈的眸子,迎上沈桃桃審視的目光,蒼白的唇邊勾起幾分了然的笑意:“沈姑娘客氣了。不過是看不慣某些人趁火打劫,吃相難看罷了。”她的聲音依舊輕柔,帶著一種與她病容不符的沉穩力量。
她輕輕咳嗽了兩聲,用一方素白的手帕掩了掩唇,才繼續道:“沈姑娘遠道而來,為救數萬流民性命,不惜以身犯險,親赴我這小小的穀城求糧。此等仁心義舉,萬貫雖久居深閨,亦深感敬佩。”話語中帶著由衷的讚許,但那雙銳利的眼睛,卻仿佛能看透人心,似乎在衡量著沈桃桃的真實意圖。
沈桃桃心中微動,這位顧小姐不簡單。她順勢問道:“顧小姐過譽了。職責所在,不敢言功。隻是初來乍到,對穀城商界情形不甚了解,方才見幾位東家似乎……”她斟酌著用詞,“頗有難處?”
顧萬貫聞言,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些,卻帶著嘲諷:“難處?不過是利欲熏心,想借著天災人禍,大發一筆橫財罷了。”
她話鋒一轉,目光坦然地看著沈桃桃,“沈姑娘既然問起,我也不妨直言。小女子便是這穀城顧家目前的掌事人,顧萬貫。”
“顧家?”沈桃桃適時地露出驚訝。她雖已猜到幾分,但由對方親口證實,感受又自不同。
“正是。”顧萬貫神色平靜“家父顧天德,原是穀城最大的糧商。可惜……去歲染病,撒手人寰。”她的話語微微一頓。
“父親走後,留下偌大家業,以及……”她輕輕嗤笑一聲,帶著無盡的涼意,“一位年輕貌美的繼母,和一幫虎視眈眈的族親叔伯。他們都以為,我一個病秧子,又是女子,守不住這萬貫家財。”
沈桃桃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
她能想象到,那是一場何等凶險的爭鬥。一個失去父親庇護,自身又疾病纏身的弱質女流,麵對如狼似虎的親戚和心懷叵測的繼母,其處境之艱難,可想而知。
顧萬貫的語氣依舊平淡,“可惜,他們打錯了算盤。我顧萬貫雖自幼體弱,多病纏身,但父親在世時,並未因我是女子而讓我隻學女紅刺繡。賬本、商事、人心險惡,我見得多了。”
她的目光銳利地掃過這間糧行,“那段時間,繼母試圖架空我,族叔想奪我產業,鋪子裏的老掌櫃們也各有心思……真可謂內憂外患,步步驚心。”
她微微抬起下巴,“但我撐過來了。用了一些手段,最終,該清理的清理,該鎮住的鎮住。如今,顧家名下十八家糧行,七處貨棧,數百頃良田,依然姓顧。而我,”她指了指自己心口,“還是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但至少,沒人再敢把我當成可以隨意揉捏的病貓了。”
寥寥數語,卻勾勒出一幅驚心動魄的宅鬥商戰畫卷。
沈桃桃心中不禁肅然起敬。她自問,若易地而處,自己能否在如此劣勢下,保住家業,並將其壯大?眼前這位顧萬貫,其心智之堅韌,手段之果決,絕對配得上“奇女子”之稱。
“顧小姐以病弱之軀,獨撐家業,力挽狂瀾,實在令人欽佩!”沈桃桃由衷地說道。
顧萬貫擺了擺手,似乎不願多談過往,將話題拉回現實:“所以,沈姑娘,方才那幾位東家的嘴臉,我見得多了。什麽庫存有限,成本高昂,不過是借口。他們就是看準了榮城急需糧食,想坐地起價,發這國難財。我顧家雖也是商賈,但祖訓有雲‘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等昧心錢,我顧萬貫不屑去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