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不必再演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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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月黑風高,濃厚的雲層遮蔽了星月之光,穀城早早陷入一片沉寂,唯有打更人的梆子聲在空曠的街道上孤獨地回蕩。
    城外營地,沈桃桃毫無睡意,坐在營帳內,就著一盞昏暗的油燈,反複推敲著白日裏得到的信息,試圖從紛亂的線索中理出頭緒。
    忽然,帳外傳來極輕微的布穀鳥叫聲,這是她與顧萬貫約定的暗號。
    沈桃桃精神一振,示意守在帳口的阿衡提高警惕,自己則悄然起身。
    帳簾掀開一條縫隙,一個披著黑色鬥篷的身影敏捷地閃了進來,摘下風帽,露出顧萬貫那張蒼白卻異常冷靜的臉。背她前來的,依舊是那個沉默寡言的小廝。
    “顧小姐,深夜冒險前來,可是有要事?”沈桃桃壓低聲音,將一杯剛倒的熱水遞過去。
    顧萬貫接過水杯,指尖冰涼。她沒有喝,隻是用雙手捂著杯壁汲取一點暖意,目光直視沈桃桃,聲音低得幾乎耳語:“沈姑娘,時間緊迫,長話短說。白日裏有些話,不便明言。”
    沈桃桃心領神會,湊近了些:“小姐請講。”
    顧萬貫眼中閃過決然:“哄抬糧價之事,確係得到祁連祁大人的默許,甚至可說是……授意。”
    盡管早有猜測,但親耳從顧萬貫口中證實,沈桃桃的心還是猛地一沉。
    “他給出的理由,”顧萬貫嘴角勾起譏誚,“冠冕堂皇,言道如今時局動蕩,穀城需未雨綢繆,‘充實府庫,以備不時之需’。要求商會配合,借榮城購糧之機,抬高糧價,所獲‘超額利潤’,大部分需上繳府庫。”
    “充實府庫?”沈桃桃眉頭緊鎖,“即便如此,此法亦與巧取豪奪何異?豈是父母官所為?”
    “這就是問題所在。”顧萬貫語氣加重,“若真為充實府庫,為何不光明正大加征糧稅,或由官府出麵平價收購,非要行此鬼蜮伎倆,授人以柄?此其一。其二,所謂‘上繳府庫’,賬目如何走?由誰監管?祁連一向以清廉示人,府庫空虛眾人皆知,他突然要‘充實’府庫,不覺得蹊蹺嗎?”
    她蒼白的臉上因激動泛起一絲不正常的紅暈:“我懷疑,這‘充實府庫’不過是個幌子。真正目的,要麽是中飽私囊,要麽……便是將這筆巨款,用於不可告人之處。否則,無法解釋他為何要冒險行此下策。”
    沈桃桃聽得心驚肉跳,顧萬貫的分析條理清晰,直指核心。
    祁連的舉動,確實充滿了矛盾和詭異。
    就在這時,帳外傳來刻意加重的腳步聲,隨即帳簾再次被掀開,賀亦心閃身而入,她一身夜行衣,蒙著麵,身上還帶著夜露的濕氣。
    “桃桃,”賀亦心氣息微喘,語速極快,“有重大發現。”
    “說!”沈桃桃和顧萬貫同時看向她。
    “約莫子時三刻,祁府後門悄然打開,陸續有五六輛滿載的騾車駛出。車上蓋著布,但屬下趁其不備,用匕首輕輕挑開一角查看,裏麵裝的……全是糧食,顆粒飽滿的新糧。”賀亦心眼中閃著銳利的光。
    “運往何處?”沈桃桃急問。
    “不是官倉方向!”賀亦心肯定地說,“車輛出了後巷,並未走通往城西官倉的大路,而是拐進了城南的小巷,看方向……似乎是往南城門方向去了。屬下不敢跟得太近,怕打草驚蛇,但絕對可以肯定,不是運往官倉。”
    沈桃桃緩緩站起身,臉色在跳動的燭火下明明滅滅。
    清官?憂國憂民?那身打補丁的官袍,此刻在她眼中,仿佛成了一件極其可笑而又可悲的道具。
    “看來……”沈桃桃的聲音冰冷,“我們的祁大人,不僅不清,反而藏得極深。”
    顧萬貫輕輕咳嗽著,眼中卻沒有任何意外,“果然如此……沈姑娘,現在你該明白,為何我說穀城的水深了吧?”
    沈桃桃的脊背漫上無盡的涼意。
    顧萬貫走後,沈桃桃徹夜未眠。
    顧萬貫帶來的消息和賀亦心探查到的鐵證,如同兩塊沉重的巨石壓在她心頭。
    祁連那張清臒正直的臉,此刻在她腦海中已變得模糊而扭曲。
    天色微明,沈桃桃便帶著賀亦心和阿衡,徑直前往穀城府衙。榮城等不了她抽絲剝繭地去破案,為今之計,隻有先下手為強。她沒有通報,直接闖入了二堂。
    祁連似乎也一夜未眠,正坐在案後,眉頭緊鎖,見到沈桃桃一行人麵色冷峻地闖入,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便被他強壓下去,換上了一副慣有的關切神情。
    “沈姑娘?您怎麽這麽早來了?可是榮城那邊有什麽急事?”他起身相迎,語氣依舊溫和。
    沈桃桃沒有理會他的客套,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祁大人,不必再演戲了。我今日前來,隻想問大人幾個問題。”
    祁連臉色微變,強笑道:“沈姑娘何出此言?下官……下官不明白。”
    “不明白?”沈桃桃冷笑一聲,示意阿衡上前。阿衡將昨日在豐泰糧行賬冊上發現的巨大漏洞以及其中隱含的官場做賬痕跡,條分縷析地陳述出來,每一個數字都精準無比,不容辯駁。
    祁連聽著,額頭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他勉強維持著鎮定:“這……這或許是糧行自家賬目不清,與下官何幹?沈姑娘豈能因一家商鋪的賬本就懷疑下官?”
    “一家商鋪?”沈桃桃步步緊逼,“那好,請祁大人解釋一下,為何昨夜子時三刻,貴府後門會有滿載新糧的騾車秘密駛出?方向並非城西官倉,而是直奔城門?”她的目光銳利,緊緊盯著祁連瞬間煞白的臉。
    賀亦心適時上前,將車輛數量,行駛方向等細節一一稟明,時間地點分毫不差。
    “這……這……”祁連徹底慌了神,身體微微顫抖,語無倫次地試圖辯解,“沈姑娘,那……那或許是……是府中采買的日常用度,或是……或是運往別處賑災的糧食。”
    “賑災?”沈桃桃怒極反笑,“運往何處賑災?為何要深夜秘密運送?祁大人,你身為父母官,勾結奸商,哄抬糧價,中飽私囊,如今鐵證如山,還要巧言令色麽?”她的聲音陡然提高,在整個二堂回蕩。
    祁連被這氣勢所懾,踉蹌後退一步,跌坐在椅子上,麵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再也說不出完整的辯解之詞,那身打著補丁的官袍,此刻顯得無比諷刺。
    就在這時,二堂門口傳來一陣輕微的輪椅滾動聲。
    顧萬貫坐在輪椅上,由小廝緩緩推入。她臉色依舊蒼白,手中緊緊攥著一卷賬冊。
    “祁大人,事到如今,你還想隱瞞到幾時?”顧萬貫的聲音炸響在寂靜的二堂。
    祁連看到顧萬貫,尤其是看到她手中的賬冊,仿佛見到了索命的閻羅。
    顧萬貫沒有看他,而是轉向沈桃桃,將手中的賬冊遞了過去,“沈姑娘,這便是鐵證,祁連早已與京城的以為貴人勾結。”
    沈桃桃心中巨震!有京城的手筆?
    顧萬貫繼續揭露,“他們勾結的目的,就是利用祁連的官職之便,暗中將穀城乃至周邊地區的糧食,以各種隱秘渠道倒賣出境,換取巨額資金,用以支持他們的隱秘活動。哄抬糧價,不過是為了掩蓋他們大量收購和轉運糧食的行為,並趁機牟取暴利!”
    她還說出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測:“而這次榮城外的瘟疫……我懷疑,根本就不是天災,很可能是人為製造的。那戶從穀城去的王家,就是被選中的毒源。他們的目的,就是要製造大規模混亂和死亡,拖垮軍城的後勤,消耗軍城的實力,為他們更大的陰謀鋪路。祁連,你身為穀城父母官,卻勾結權貴,禍害百姓,你不怕遭雷劈麽?”
    這一連串的揭露,如同一道道閃電,劈開了所有的迷霧。
    賬目漏洞、深夜運糧、哄抬物價、王家帶來的瘟疫……所有看似孤立的線索,在這一刻,被一條無形的黑線串聯了起來,指向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陰謀。
    祁連麵無人色,渾身癱軟在椅子上,再也無法狡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