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風風火火地把沈桃桃拉進自己住的裏屋，翻箱倒櫃找出一套幹幹淨淨的衣服，塞到她手裏：“快，趕緊換上。這衣裳是阿婆的，你別嫌棄，先將就著，總比穿濕的強。”
    沈桃桃謝過阿婆，趕緊換上了幹衣服，又擦幹了頭發，感覺活過來了一點。
    阿婆又從自己床上抱來那床最厚實的被子，不由分說地把已經冷得有點打哆嗦的沈桃桃裹了個嚴嚴實實，按坐在了床上。
    “阿婆，我……我自己來就行，您別忙活了……”沈桃桃被阿婆這一連串的動作弄得心裏暖烘烘的。
    “待在被窩裏。”阿婆囑咐一聲，又快步出去，從灶上的大鍋裏舀了一碗滾燙的薑湯，裏麵還飄著幾顆紅棗。她小心翼翼地端進來，遞到沈桃桃手裏，“快，趁熱喝了，驅驅寒。這薑湯俺一直溫在鍋裏，就怕你們回來冷。”
    沈桃桃捧著那碗熱乎乎的薑湯，滾燙的溫度透過手心一直暖到心裏。她小口小口地喝著，辛辣的薑味混合著紅棗的甜香，讓她冰冷的身體慢慢舒緩過來。
    外屋，大壯也換好了幹衣服，正被阿婆數落著往灶膛裏猛塞柴火。火苗“呼呼”地竄起來，映得他臉上紅彤彤的，也不知道是火的還是臊的。
    “你說你……這麽大個人了，辦事沒個輕重。桃丫身子才剛好點，哪能跟著你去河邊吹風下水？這要是著涼了，發燒了，可咋整？”阿婆一邊麻利地把那條大青魚刮鱗清洗，一邊還在絮絮叨叨地數落兒子，但手上的動作卻一點沒慢。
    她得趕緊把魚燉上，給兩個孩子補補。
    大壯蹲在灶前，撓著頭，憨憨地笑：“娘，您是沒看見，桃丫可厲害了。要不是她，俺今天差點就回不來了。”
    他壓低聲音，把剛才河裏驚險的一幕跟阿婆說了一遍。
    阿婆聽完，手裏的刀頓住了，臉色都白了後怕不已，她扭頭看向裏屋方向，眼神裏充滿了感激，“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真是菩薩保佑，也多虧了桃丫這丫頭，你說你這孩子，咋這麽不小心。”她又氣又心疼地瞪了兒子一眼，但終究沒再多說，隻是手上的動作更快了，趕緊把魚剁成塊，下鍋煎得兩麵金黃，然後添上開水，蓋上鍋蓋咕嘟咕嘟地燉起來。
    沒多久，魚湯的鮮香就彌漫了整個屋子，混合著薑湯的味道，暖意融融。
    沈桃桃穿著阿婆幹爽柔軟的舊衣裳，雖然寬大了些，卻格外舒服。
    她裹著厚厚的棉被，坐在床上喝著熱湯，聽著外屋阿婆絮叨的關心和大壯憨厚的回應，看著灶火映照下阿婆忙碌而溫暖的背影，隻覺得整個人從裏到外都暖透了。
    之前落水的寒冷、麵對吳寡婦的不快，全都煙消雲散。
    這裏，真的像個家了。有真心疼她的長輩，有關心她的……哥哥。
    想到大壯剛才在吳寡婦麵前維護她的樣子，還有他笨拙的關心，沈桃桃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了一下。
    “桃丫，好點沒？魚湯快好了，一會兒多喝兩碗。”阿婆探進頭來，臉上帶著慈愛的笑。
    “嗯！阿婆，我好多了，一點都不冷了！”沈桃桃用力點頭，聲音清脆。
    阿婆高興地一個勁兒地把沒刺的魚肚子肉往她碗裏夾，嘴裏不停地念叨：“桃丫，快，多吃點。這魚補人，看你瘦的，可得好好補補。”
    她捧著碗，看著阿婆慈祥的臉龐，還有旁邊埋頭呼嚕呼嚕喝湯的大壯，心裏頭突然忽悠一下。
    這場景……咋這麽熟呢？
    模模糊糊地，她腦子裏好像閃過另外一個畫麵。
    也是好多人圍著一張大桌子，桌子中間也擺著一大盆熱氣騰騰的魚湯，香味兒飄得滿屋子都是。
    有個聲音，特別溫柔，特別好聽，在她耳邊響著，帶著笑：“桃兒，娘的桃兒……慢點吃，小心刺……”
    那聲音像羽毛似的，掃過心尖，又暖又癢。她想扭頭看看是誰在叫她，可啥也看不清，隻有個朦朦朧朧的影子。
    她使勁想，腦袋裏就像有根小針，紮得她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
    “嘶……”沈桃桃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咋了桃丫？頭又疼了？”阿婆一直留意著她呢，見狀立刻放下筷子，溫熱的手掌輕輕按上她的太陽穴，力道恰到好處地揉著，“哎呦，是不是又使勁想了？乖，不想了不想了，阿婆跟你說多少回了，別逼自個兒，該想起來的時候，自然就想起來了。慢慢來，啊？咱先吃飯，吃飯最大。”
    那帶著煙火氣的溫暖掌心，一下就把那點針紮似的疼給揉散了。
    沈桃桃心裏那點沒由來的酸澀也跟著淡了。她抬頭衝阿婆露出個甜甜的笑：“嗯，不想了。阿婆你也快吃，魚涼了腥氣。”
    她夾起一塊沒刺的魚肉，放到阿婆碗裏：“阿婆，你吃這個，軟和。”
    阿婆看著她懂事的樣子，連聲說：“好，好，阿婆吃，桃丫也吃。”
    大壯在一旁看著娘和沈桃桃互相夾菜，比自己吃了肉還舒坦。
    吃完飯，沈桃桃搶著幫阿婆收拾了碗筷，洗漱完，就鑽進了被窩。
    被窩裏幹爽暖和，她累了一天，幾乎頭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可是，睡夢裏也不安穩。
    她夢見自己好像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霧裏，四周啥也看不清。有個男人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一聲接一聲，喊得她心口揪著疼。
    “桃桃……桃桃……你在哪兒啊？”
    那聲音啞啞的，帶著一股說不出的……絕望。好像找了她很久很久，找得都快沒力氣了。
    “桃桃……你不要我了麽？”
    這話像把鈍刀子，慢慢割著桃丫的心。
    她張了張嘴，想喊“我在這兒！”，可喉嚨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隻能眼睜睜聽著那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輕，心裏難受得厲害，比那個找不著人的男人還要傷心一百倍。
    她想跑過去，可腳像陷在泥裏，根本動不了。急得她滿頭是汗。
    就在這時，霧好像淡了點。她看見前頭有個高高瘦瘦的人影，逆著光站著，看不清臉，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但不知為啥，她覺得那身影特別熟悉，熟悉到讓她想哭。
    “桃桃……”那人又喊了一聲，朝著她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