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飛快地抹了把眼淚，強迫自己鎮定。
    沈桃桃解下自己腰間束衣的布帶，又撿起坑邊死士身上掉落的一截繩索，飛快地接在一起。
    她把繩子一頭扔下坑，對跟在後麵的鐵蛋低聲急促地說：“鐵蛋，過來抓住繩子這頭，拉緊了，千萬別鬆手。”
    鐵蛋雖然害怕，但極其懂事，立刻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拽住繩子。
    沈桃桃又回頭，對焦急萬分的阿婆和吳寡婦喊道：“阿婆，吳嬸子，你們先別過來，就在那兒等著。你們千萬別動，這周圍可能還有機關。”
    她不敢告訴阿婆實情，怕老人家承受不住。
    說完，她不等阿婆回應，抓住繩子，毫不猶豫地滑下了兩三米深的獸坑。
    坑底潮濕陰暗，彌漫著血腥和泥土的味道。
    沈桃桃蹲在大壯身邊，這才發現大壯還有微弱的呼吸，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頸動脈，果然還活著，隻不過也隻是吊著一口氣。
    她檢查了一下他的傷勢，左腿以一個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顯然是摔斷了，身上還有好幾處深可見骨的刀傷，失血過多。能撐到現在，全靠他過人的體質。
    “大壯哥，堅持住，我們回家。”沈桃桃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聽見。
    她費力地將昏迷的大壯扶起來，用接好的繩子在他腋下和胸前牢牢捆了幾圈，打了個死結。
    然後她仰頭，對坑上的鐵蛋喊道：“鐵蛋，拉！和阿婆吳嬸子一起，慢慢往上拉！”
    “哎！”鐵蛋用帶著哭腔的聲音應著，和阿婆、吳寡婦三人一起，咬著牙，一點一點地將沉重的大壯往上拉。
    沈桃桃在下麵用力托著，防止大壯的身體撞到坑壁。每拉動一寸，她的心就揪緊一分。
    看著大壯毫無生氣的臉，想到他為了大家做出的犧牲，沈桃桃的眼淚又忍不住湧了上來。
    這個傻大個……這個默默守護她的憨厚獵戶……她絕不能讓他死。
    好不容易，大壯被拉了上去。
    阿婆和吳寡婦看到大壯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樣子，都嚇得哭了出來。
    “我的兒啊，你這是咋了啊。”阿婆撲到大壯身上，老淚縱橫。
    “快，別哭了，趕緊抬去山洞，張尋他們應該有軍醫，再晚就來不及了。”沈桃桃自己也爬出獸坑，顧不得渾身泥土，和吳寡婦一起，抬起大壯，鐵蛋在一旁扶著，阿婆踉踉蹌蹌地跟著，一行人拚盡全力，朝著山洞的方向奔去。
    山洞比想象中要深一些，但也十分潮濕陰冷。
    洞口狹窄，僅容兩三人並肩通過，易守難攻，確實是眼下唯一的避難所。
    沈桃桃她們拖著昏迷的大壯，跌跌撞撞地衝進山洞時，裏麵已經擠滿了驚魂未定的村民。
    孩子們嚇得哇哇大哭，女人們低聲啜泣，男人們則拿著簡陋的農具，緊張地守在洞口附近，臉上寫滿了恐懼。
    張尋和趙大虎帶著幾個北境軍士兵，在洞口布置了簡單的防禦工事，警惕地注視著外麵的動靜。
    死士的搜索聲，隱隱約約從山林深處傳來，像索命的鬼嚎，讓人心頭發緊。
    沈桃桃目光快速掃過洞內的人群，心猛地一沉。
    人太少了！
    逃出來的村民，連老帶少，不過三四十人，還不到全村人口的一半。
    她看到了幾個熟麵孔……但更多的人，不見了。
    那些熟悉的笑臉，那些曾經給過她溫暖的鄉鄰，恐怕已經倒在了那片火海和屠刀之下。
    “王嬸子她家……沒逃出來嗎？”沈桃桃聲音沙啞地問旁邊一個瑟瑟發抖的婦人。
    那婦人紅著眼圈，搖了搖頭，哽咽道：“沒……沒看見……她家離村口近，火……火太大了……”
    沈桃桃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帶著血腥味的空氣，胸口堵得發慌。一條條鮮活的人命，就這麽沒了。
    這亂世，人命如草芥。
    “女主子，大壯傷得很重，得趕緊處理。”張尋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悲慟。
    沈桃桃猛地回過神，她趕緊招呼軍醫：“快，看看大壯哥。”
    隨隊的軍醫立刻上前，仔細檢查大壯的傷勢。
    清理傷口，正骨，敷上金瘡藥，用木板固定斷腿……動作麻利專業。
    忙活了好一陣，軍醫才擦了把汗，對緊張守在一旁的沈桃桃和阿婆說：“萬幸，這位兄弟身子骨極其壯實，骨頭斷得還算整齊。主要是失血過多，加上劇烈疼痛才昏過去的。傷口處理好了，血也止住了，接下來就是靜養。”
    聽到這話，沈桃桃和阿婆懸著的心才稍微放下一點點。
    阿婆握著大壯冰涼的手，老淚縱橫，嘴裏不停地念叨著：“菩薩保佑……菩薩保佑……我兒命大……”
    安置好大壯，沈桃桃走到洞口。
    外麵死士的搜索聲似乎更近了些，還夾雜著犬吠，他們竟然帶了獵犬。
    張尋臉色凝重：“女主子，這樣躲下去不是辦法。洞口雖然窄，但他們人多，又有狗，遲早會被發現。我們人手不夠，一旦被堵在裏麵，就是甕中之鱉。”
    沈桃桃何嚐不知，她看著洞外危機四伏的山林，心一橫，做出了決定：“發信號，給謝雲景發信號，賭一把。賭他離得不遠，賭他能趕在死士找到我們之前趕到。”
    張尋眼睛一亮，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立刻從隨身攜帶的皮囊裏，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根造型奇特的信號筒。
    這信號筒比普通的要粗一些，筒身是深紫色的，上麵刻著複雜的花紋。
    “這是……”沈桃桃有些詫異，北境軍的信號彈，不都是紅色的嗎？
    張尋一邊熟練地檢查引信，一邊壓低聲音解釋，語氣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女主子，您失蹤後，主子……主子都快瘋了。他下令，讓周瑩軍師帶著工匠營，日夜趕工，特製了這批紫色的信號彈，作戰指令還用紅色，但隻要是發現您的蹤跡，或者有您的確切消息，就發射這紫色信號。北境軍上下，無論何時何地，執行何種任務，隻要看到天際升起紫色煙花，必須不惜一切代價，立刻趕往信號發出地點增援。主子說……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要闖過來接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