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先生之才能，想必也是諸子百家中之大德，像先生這般人，既有一身學識修為，自當該留名青史，而不該被埋沒於荒野。”項梁說道。
    那少年，便也是項羽，此刻才又好好打量起那老者。
    他雖然自負，但卻極其崇敬自家叔父，任何事情都唯叔父項梁之命是從，不敢有半分逾矩。
    既然叔父都對這老者以禮待之，那他項羽自然也可以摒棄先前這老者對秦國的推崇之語，以禮相待。
    於是他也從馬背上翻身下來，抱拳道：“小子項羽，先前不知先生高德，有失禮儀，還望先生海涵。”
    那老者隻是一側身，便讓過了項羽的禮敬。
    “在下不過一垂垂老朽，實在當不得公子如此大禮。”
    說是當不得，實則就是拒絕了項羽的歉意。
    項羽雖則有時候衝動易怒，卻並不蠢，自然想到這一層，頓時臉色一黑，如同鍋底。
    “先生不願受羽這一拜，莫非是還在怨懟羽先前言語冒犯你不成？”
    “少羽！”項梁麵色一沉，凝聲低喝一聲。
    “老朽豈敢，楚國項氏一族之威名，老朽還是略有耳聞。”
    “說來說去，還是對我有怨，實在不行，你打我兩拳可能消氣？”
    項梁在一旁聽得嘴角一抽，這拳頭可不興挨了，挨了之後怕是給你收屍都收不完整。
    那老者隻是搖頭一笑，並不說話。
    項羽不樂意了：“老先生，為何發笑？卻又不言語？”
    “老朽隻是笑公子，何故前倨而後恭耶？”
    項羽自然而然地道：“先前不知老先生身份，自然有所怠慢，此刻知道先生德高，自然要對先生以禮待之，有何不妥？”
    老者搖搖頭，“這便是我不願與你等世家門閥相與之原因。”
    項羽不悅地皺起眉頭，而項梁也是深深不解，不知其中有何不妥。
    老者隻是輕聲一笑道：“看吧，直到此刻，你等也不知我所說為何，如何能不令人思之發笑。”
    而項羽越發不忿，卻礙於叔父不敢作聲。
    項梁則是恭敬一禮，問道：“還請先生明示。”
    老者也不賣關子，直言不諱道：“你因老朽乃一路邊老人，而蠻橫無禮，卻又因我乃百家高士，則以禮相待，此般傲下而憫上......”
    項梁皺起的眉頭被撫平，腦子裏仔細過了幾遍這句話，意識到了什麽，暗歎一聲。
    而項羽則是依舊沒有意識到，此刻不忿開口。
    “如此有何不妥？”
    老者搖搖頭：“若是在秦國治下，則治法平等，不分公侯走俗，雖不可做到天下大同，但卻也是七國中之開先河者。”
    項羽越發不解：“可老先生你乃是百家貴人，又豈可和平民百姓相提並論？”
    “看罷，如此一人，雖有帝王之命格，卻也無帝王之胸懷氣魄，便是有百家相佐，也隻能成諸侯，而非帝王。”
    此言一出，項羽和項梁的麵色頓時大變，他們怎麽都沒想到，隻是和路上偶遇一老者機辯一番，卻讓對方把自己等人潛藏於心底最深處的隱秘說出。
    雖然不絕對正確，但是大不逆的思想，卻是兩人根深蒂固的想法。
    至於此刻，他們卻沒有稱王稱霸之想法，至少項羽沒有，項梁卻不清楚了。
    畢竟楚王尚且在世，項羽一心想做的，便是輔佐楚王重現楚國榮光。
    而今這一切，卻都被麵前這個老者直言不諱道出，如何不令人驚懼。
    在項羽項梁兩人身後的數名騎士，手掌更是已經撫上了胯上的刀劍，目光犀利，隻等項梁一聲令下，他們便可以將此人亂刀砍死。
    於此荒郊野外，不過一兩日，便可屍骨無存，任誰也找不到什麽蹤跡。
    而項梁雖然驚懼，但理智尚且還在，發現手下之人的動作，急忙揮手製止。
    然後又看了看四周，發現周圍並無他人，也無第二雙眼睛耳朵，這才微微放下心來。
    對方既然直接說出此番話，便說明並不準備告發他們，是一種坐觀風雲鬥的心態。
    也因此，項梁想招攬對方的心思就更加強烈了。
    “先生說笑了，我項氏一族雖為楚國遺族，但對當今陛下之治，心悅誠服，絕無二心，若我項梁有違此言，就讓我被亂刀砍死！”
    項梁信誓旦旦的發誓，令項羽忍不住想要勸阻，但被其眼神逼退。
    而那老者見狀，也隻得無奈搖頭。
    “隻希望你，記得今日所言才好。”
    項梁跳過這個話題，牽著馬走於老者左右。
    “看先生前行方向，莫非也是往鹹陽而去？”
    “正是。”
    “是去訪友？還是受陛下征召？”
    近日始皇帝征召天下方士，項梁也有所耳聞，此刻見到如此高人前往鹹陽，自然有此疑慮。
    若是此人受始皇帝征召，那他們項氏一族，恐怕便不能如此安穩地休養生息了。
    老者似乎看穿了項梁的疑慮，微微一笑。
    “算是訪友吧。”
    “訪友啊......”項梁微微鬆了一口氣，這等人，說話卻不會說謊。
    “那想來此人也是如先生一般，德高望重之人，先生能不遠千裏前去探望，其中情誼非常啊！”一時間，項梁的心思又活泛起來。
    如果招攬不到這老人，招攬他的好友，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老者深深地看了項梁一眼。
    “情誼麽？說來，我和此人倒是素未謀麵呢。”
    “這......”項梁驚了，既然素未謀麵，又是如何相識？
    “老先生既然不想說，便不要打趣我等，既然從來沒見過，又如何敢說是相識？”
    項梁聽得一驚，急忙找補：“不如這樣，先生，我等也是進鹹陽遊覽，不如隨你一起去見見這位......你的好友，不知可否？”
    “哈哈哈，見見他麽？倒也可以。”
    項梁沒想到，老者這麽輕易就答應了他的話，也是有些驚訝。
    於是複又問道：“不知老先生，尋好友是準備做何事？”
    “尋他麽......贈他一夢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