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告死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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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爾攀上高牆,叢生的火光裏,努恩沉默地屹立在高牆旁,猶如一座飽經風霜的雕塑。
“努恩,慶典開始了,你怎麽一聲不吭地躲在這?”
努恩凝望荒野,沒有應答。
“怎麽?害怕自己在場,會讓鎮民們放不開……尤其是希裏安他們幾個?”
波爾喝了酒,幾分醉意道,“確實,大家都很敬重你,隻是敬重的有點過頭了,你那張嚴肅的臉擺出來,再糜爛的酒鬼也會清醒過來。”
“如果你不喜歡的話,不用久留,去講兩句話,再離開也好。”
努恩搖了搖頭,開口道,“沒什麽,我隻是在思考一些事。”
“什麽事?講講看,我們也是老朋友了。”
努恩身份特殊、資曆又深,白崖鎮內少有人能與他談心,作為鎮長的波爾是為數不多的那一個。
“我在想白崖鎮的未來……”
努恩長長地歎息了一聲,臉龐上滿是疲憊,“就算希裏安真的抵達赫爾城,想要讓白崖鎮走出困境,也是一件很難的事。”
波爾的酒醒了幾分,“難道他們不會幫助我們嗎?”
“波爾,你沒離開過白崖鎮,自然不知曉,如今的文明世界已經變成了一副什麽模樣。”
努恩苦笑了一聲,喃喃道。
“曾經,三賢者團結起了破碎的文明世界,可叛亂之年的爆發,令愈合的裂痕再度崩碎,於是我們迎來了一個彼此孤立的時代。”
他花了一段時間整理心情,回頭望了眼歡聚的人群,繼續說道,
“無論是建設白崖鎮,還是引入學者,溝通其它城邦,這都需要支付一定的代價。
但問題是,白崖鎮能支付什麽呢?”
殘酷的現實壓得波爾有些喘不上氣,天真地疑問道。
“可我們都是人類啊,互幫互助不是應該的……”
努恩無奈地保持沉默,又隔了好久,他才開口道。
“也許,我們應該放棄白崖鎮,將所有人都轉移到赫爾城去生活,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但又是最容易實現的可能。”
聽到這番言論,一時間波爾覺得天旋地轉,隨之而來的是一股無名的怒火。
“該死的,努恩,我們一直生活在這!我們不會放棄……”
惱怒的話語說到一半,波爾泄了氣,再多的怒火也被理智澆滅了。
“你說的對,重新建設白崖鎮隻是一個美好的意願罷了。”
波爾的身子一軟,緩緩地坐在冰冷的地麵上。
“白崖鎮能存續到現在,純粹是運氣很好,每夜來騷擾的隻是一群群的妖魔,而非混沌信徒。”
波爾清楚地明白,僅靠努恩白崖鎮能撐到現在,是何等的奇跡。
“一旦有混沌信徒入侵,我相信你能把他們殺光,但在殺光他們之前呢?總有人是你照顧不到的……這種困境不是多加幾個超凡者就可以解決的。”
身後傳來模糊的歌聲,陣陣歡笑蕩漾在逐漸昏黑的天幕下。
鎮民們在狂歡,慶祝白崖鎮的美好未來,努恩與波爾則陷入無力的泥潭,細細品味現實的苦澀。
“先別去想未來的事了,”波爾整理好心情,建議道,“去參加慶典吧,努恩,說些激勵的話,鎮民們很需要一些心理上的慰藉。”
“好。”
努恩正準備轉身離開,忽然,他停了下來,本能地將手搭在劍柄上、攥緊。
波爾覺察到了努恩的異樣,不等他開口問詢,努恩率先說道。
“慶典提前結束吧,召集衛隊,讓鎮民們撤離到鎮長廳……不,撤到光炬燈塔附近,叫希裏安他們準備戰鬥。”
“什……什麽?”
波爾緊張不已,惶恐地望向高牆下的荒野。
晨昏的邊界正逐漸模糊,黑夜將至。
此時,狹間灰域尚未覆蓋現實,妖魔們也不見蹤影。
努恩在荒野上什麽都看不到,但作為高階超凡者,他已敏銳地覺察到了自荒野上而來的惡意,以及那毫不遮掩的源能反應。
對方明示了自身的存在,如同一場默契的邀約。
“我們有客人來了。”
努恩從高牆上一躍而下,十字長劍蕩起駭人的寒芒。
……
不速之客們朝著白崖鎮大步而來。
“什麽聲音……是歌聲?”
吉恩皺起眉頭,冷笑道,“死到臨頭了,他們還在聚會嗎?”
“不知道,”托倫舔了舔嘴唇,“一會砸開他們的高牆,不就能親眼看看了嗎?”
兩人拔出長劍,走在隊伍的最前方,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你隻需要那個名為努恩的人,對吧?”塔尼亞問起告死鳥,“鎮子裏的其餘人口,都可以由我們自行處理?”
告死鳥冷漠答道,“隨意。”
塔尼亞姣好的臉頰上露出玩味的笑意,輕聲道,“不需要勻你點嗎?那都是上好的靈魂,很適合用來取悅……你的主人。”
“我應該提醒過你了吧?”
告死鳥的語氣驟冷,洶湧的殺意噴薄而出。
“別把吾主與那些醜陋存在相提並論。”
塔尼亞臉色蒼白,尖銳的痛意從脖頸處傳來,告死鳥無聲地舉起劍刃,頂住了她的喉嚨。
慢慢的,淚水從塔尼亞的眼角流出,坦白道,“我隻是很好奇,你究竟侍奉的是哪一位……”
“你們不配。”
告死鳥的目光掃視向吉恩與托倫。
“記住,我們隻是合作關係。”
告死鳥收回劍刃,塔尼亞迅速後退了幾步,雙腿綿軟。
吉恩與托倫不敢吭聲,告死鳥的階位遠高於他們,隻要他想,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將幾人殺死在荒野裏。
他們倆故意放慢了腳步,落到了告死鳥身後,跟塔尼亞同頻。
“你瘋了嗎?激怒了他,我們都會死在這。”
吉恩低聲斥責,同為混沌信徒,他太了解彼此的瘋狂無序了。
塔尼亞擦了擦臉頰上的淚水,先前的恐懼蕩然無存,目光冷靜沉著。
“這是來自首領的指示,隻要能調查清告死鳥所侍奉的力量,我們就能獲得賜福……”
提及賜福,三人的臉上都浮現起了強烈的渴望,但緊接著,塔尼亞反問道。
“你們聽說過那段傳聞嗎?”
“你是指什麽?”
吉恩莫名地緊張了起來,明明塔尼亞還沒把話闡明。
“有傳言講,起源之海內又升起了一座奇跡造物,疑似……”
塔尼亞的話尚未說完,就被一陣淩冽的狂風所打斷。
風中傳來純粹的、毫無保留的殺意,它幾乎凝為實質的刀劍,抵在眾人的額頭前。
告死鳥停下了腳步,在他的正前方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身影,男人緩緩地抽出十字長劍,焰火憑空燃起,照亮他那滄桑的臉龐。
“各位,回去吧,白崖鎮不歡迎你們。”
努恩單薄的身影猶如一座無形的高牆,將告死鳥一行人擋在了身前。
告死鳥玩味道,“如果我要繼續前進呢?”
“那我隻能殺光你們了。”
努恩舉起十字長劍,勢做劈砍。
“哈哈。”
告死鳥輕笑了一聲,隨即一道閃光從他腰間爆發。
塔尼亞發誓,從察覺努恩出現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就死盯著二人,可她仍未看清兩人是如何出劍的。
待她的視力捕捉到兩人的行動時,交鋒早已結束。
爆裂的火流劃過大地,燒起了一道長達百米的火線,金屬互相碰撞的嘶鳴化作鬼怪的嘯叫,幾乎刺穿了眾人的耳膜。
努恩與告死鳥依舊站在原地,誰也沒能令對方退讓半分。
“哦?”
告死鳥將長劍橫在身前,僅僅是一瞬的交鋒,劍刃上就多出了一道道的裂痕與豁口。
他不由地感歎道,
“我這把咒哀劍,好歹也是一柄超凡武器,結果在你的劍刃麵前,它就和凡物一樣脆弱。”
告死鳥端詳起努恩手中的火劍,語氣故作意外道。
“那該不會是一柄沸劍吧?”
見努恩無動於衷,告死鳥感歎道。
“居然是真的?”
“我以為所有的沸劍都在第十二次遠征中折斷了,留存在世的也大多在叛亂之年中鏽毀,哪怕仍有幸存,也應該被那些氏族們當做聖物一樣,嚴密保護起來了吧。”
告死鳥幽幽道,“那些氏族們視作聖物般的劍,你居然就這麽粗暴地揮砍。”
“劍就是劍,生來就是要殺敵的。”
這一刻努恩終於開口了,“如果劍被當做收藏品一樣被保管了起來,它和折斷了又有什麽區別呢?”
“也對。”
告死鳥將手伸向腰間,握起一柄匕首。
“想必你就是努恩·索夫洛瓦了。”
聽到告死鳥念出自己的名字,努恩沒有感到絲毫的意外。
“你可以稱呼我為告死鳥。”
一簇簇火焰纏繞起殘破的咒哀劍,隻聽告死鳥說道。
“我也是一位——執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