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夏日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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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希裏安記事起,光炬燈塔就如守望者般矗立在白崖鎮之巔。
它的存在早已超越了建築本身,化作鎮民血脈中流淌的永恒印記——如同日月輪轉般自然,又如四季更迭般不可撼動。
直到今日。
猩紅烈陽驟然坍縮成赤紅長矛,當這抹禁忌之芒刺破天際時,整座燈塔竟在轟鳴中土崩瓦解。
魂髓之火迸裂成雨,碎裂的磚石裹挾著黑煙衝天而起,將半個天空染成混沌的漩渦。
希裏安的瞳孔劇烈震顫。
被視作永恒的磚石正在腳下化為齏粉,記憶中永不熄滅的光明,正隨著漫天星火一同墜入深淵。
失去了光炬燈塔的拒止,洶湧的灰霧猶如決堤的潮水般,前仆後繼地流向白崖鎮,妖魔們的身影若隱若現,發出駭人的嘯叫聲。
“哈哈!”
告死鳥的笑聲在混沌中混響,緊接著,更多混雜的癲狂笑意在灰霧裏起起伏伏,仿佛那些冷眼旁觀的混沌諸惡們,也在此刻陷入了狂歡之中。
“托倫!塔尼亞!還等什麽呢?”
告死鳥一邊發號施令,一邊朝眼前的努恩飛撲而去,魂髓之火自劍匕上燃起,可那抹光芒毫無溫暖可言,有的隻是幽深的冷徹。
托倫深吸一口氣,掃了一眼渾身縈繞盛焰的努恩,拖起長劍,消失在了霧氣裏。
塔尼亞發出陣陣的輕笑聲,熟練地拿起匕首,割開自己的手腕,鮮血滴答而下。
她閉眼的刹那,瞳孔深處迸裂出星屑般的裂痕,再度睜眼時,眼瞳已化作混沌的灰白霧靄。
磅礴的源能自塔尼亞體內噴湧而出,化作萬千銀藍色脈絡,在灰霧中織就一張流動的星圖,每根絲線都精準地穿透妖魔們的顱骨,將它們的淬煉成新的節點。
“願至高者垂憐這場盛宴。“
塔尼亞話音未落,源能網絡驟然引爆。
灰霧如深淵的大口,遮天蔽日,白崖鎮的輪廓在霧潮中扭曲消融,連同星辰的光輝一並被拖入絕對黑暗的深淵,唯餘霧氣深處傳來萬千魂靈的悲鳴。
黑暗降臨。
刺骨的寒意在希裏安的體表結起冰霜,又被體內陰燃的魂髓融化蒸發。
塔尼亞通過獻祭儀式與自身命途之力,成功強化了這一區域的狹間灰域,以達到潮汐之夜般的效果。
濃稠的黑暗分割了戰場,希裏安隻能隱隱看見兩團模糊的火光,前者是仍與告死鳥作戰的努恩,後者則是燃燒的白崖鎮。
除此之外,狹間灰域內,希裏安什麽都看不見,就連引發這一切的塔尼亞,也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渴血的低鳴聲從四麵八方響起,希裏安本能地揮起長劍,順勢砍下一連串的頭顱。
忽然,一道火流劈開了黑暗,它一路咆哮、燃燒,途徑的妖魔被蕩成了灰燼,筆直向前,撞擊在了殘破的高牆上,引爆出大團的火球。
順著火流襲來的方向,希裏安見到了那兩頭交戰的惡鬼,他們步伐迅速,在原地留下一道道遲滯的殘影。
一秒左右的延遲後,金屬的爆鳴響徹,火花四濺。
努恩劍勢淩冽,周身迸發出震耳欲聾的金屬嘶鳴聲,告死鳥的軀體扭曲畸變,像是一團破滅的幻象。
戰場儼然成為了一片死域,任何貿然踏足其中的事物,都會在那致命的劍擊下,碎裂成細膩的齏粉,與灰燼混合在一起,化作陰影裏無人問津的塵埃。
卷土重來的灰霧隔開了希裏安的視線,同時,火流之路的光芒也在迅速衰滅。
希裏安明白了努恩的用意,咬緊牙關,沿著火流之路邁步狂奔。
一直以來,最糟糕的設想還是爆發了。
混沌入侵。
告死鳥顯然是有備而來,先是引動了所謂的惡孽之力,一舉摧毀了光炬燈塔,那個名為塔尼亞的女人,又喚起混沌灰霧,驅使無數的妖魔圍攻白崖鎮。
努恩被這遠道而來的死敵拖在了原地,所有的希望都落在了希裏安一人身上。
希裏安快速回防白崖鎮,光炬燈塔雖然崩塌,但白崖鎮仍有一定量的魂髓庫存,隻要將它們點燃,就足以保護好幸存的人們。
一道冰冷的鋒刃從灰霧裏探出,希裏安下意識地向一旁撤步。
它打斷了希裏安的思緒,也在他的臉頰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劃痕。
數秒後,希裏安這才感受到臉頰上的痛意,如果不是自己及時躲避,也許這一劍就會削掉自己的腦袋。
“哦?你很敏銳啊。”
戲謔的聲音從黑暗裏響起,托倫從灰霧裏浮現,劍刃上纏繞起冰冷的焰火。
“背誓者……”
希裏安果斷地送出長劍,直刺托倫的心髒。
在托倫的預想裏,殺死希裏安並不是一件難事,兩人雖然同為階位一的執炬人,但他要比希裏安具備更多的戰鬥經驗,以及,他體內還潛藏著混沌之力。
可在兩把劍刃將要相交的前一刻,托倫嗅到了空氣裏翻滾著燃燒的焦味與……血氣!
一團絢爛的火光在兩人之間升騰,將希裏安刺擊的身影完全隱去。
那是希裏安甩出的鮮血,燃燒起的火光遮蔽了托倫的視野。
托倫腳步急退,他知道希裏安不會放過這一進攻機會,劍刃一定會穿過火光,乘勝追擊。
冷冽的金屬如閃電般穿透火光,一切皆如托倫所料。
他嘴角勾起一抹譏誚,放聲大笑。
“天真!”
托倫手中利劍朝著長劍末端迅猛刺去。
然而,詭異的一幕發生了,利劍徑直沒入火光,卻好似刺入了虛空,未碰到半分實體。
就在這時,希裏安壓低身子,從火光中暴衝而出。
他提前擲出長劍,隻為擾亂托倫的判斷。
眨眼間,兩人距離急劇縮短,希裏安如蠻牛般一頭撞向托倫,巨大的衝擊力將他狠狠撞倒在地。
希裏安順勢騎在托倫身上,掄起鐵拳,帶著千鈞之力砸向托倫麵龐。
隻聽“哢嚓”一聲,鼻梁塌陷,牙齒飛濺,鮮血瞬間模糊了托倫的視線。
希裏安咆哮著,“你們這群混賬都做了些什麽!”
托倫的臉龐血肉模糊了起來,還想咒罵些什麽,但碎牙與汙血填滿了他的口腔,隻能發出些無意義的嗚咽聲。
劇痛如潮水般將托倫淹沒,求生的本能讓他鬆開了利劍。
雙手死死扣住希裏安的手腕,拚盡全力將拳頭偏移方向,同時雙腿猛地蜷縮,狠狠蹬向希裏安的腹部。
希裏安吃痛,悶哼一聲,身體微微後仰。
托倫趁機翻滾起身,顧不上擦去滿臉的血汙,重新撿起利劍,朝著希裏安橫掃而去。
希裏安也順勢後撤,撿起了自己的長劍,兩人拉開了距離,互相對峙,喘息不斷。
沒有任何言語,也全無預兆。
希裏安體內的魂髓全麵燃燒,血管裏流淌著溢散的光,眼底也被映亮起了一抹純白。
同樣的變化也發生在托倫的身上,隻不過在焰火高漲中,他的軀體猶如妖魔般,進行了混沌變化。
細密的鱗片肆意生長,肋骨隆起,頂破衣物,形成了兩團腫脹的膿包,裏麵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蠕動,隨即一雙血淋淋的手臂破體而出。
“我一直很好奇,能抵禦混沌的執炬人,被混沌腐化後會是一番什麽模樣。”
麵對這般恐怖的異樣,希裏安口道。
“現在一看,真是醜陋極了,就像被暴曬又長滿蛆蟲的蜥蜴幹,能和你約會的也隻有妖魔了。”
托倫有點聽不懂希裏安的嘲諷,但還是感受到了言語裏十足的攻擊性。
他並不在意言語的諷刺,就像沒必要和死人置氣。
托倫發出駭人的笑聲。
血色的雙臂向胸腔內部探去,令人戰栗的聲響中,托倫折斷了兩根粘連著血絲的肋骨,末端尖銳致命,猶如一對白骨短匕。
“真可悲。”
希裏安目光憐憫,搖了搖頭。
托倫被希裏安這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徹底激怒。
他疾馳而至,數道淩冽的光影朝著希裏安當下砸下,血液自體內飛濺的同時,也帶起了一片灼目的焰火。
奇怪的是這些焰火並不熾熱,相反,所到之處,地麵牆壁紛紛結起了一層薄薄的冰霜,正如那充滿混沌力量的灰霧般。
如果說魂髓可以抵禦混沌的侵襲,那麽被腐化的魂髓,則反過來助長起了混沌的威能,令其在現實中進一步的強化。
托倫大吼著,“別掙紮了,小子!”
兩人於灰霧裏起舞,每一擊都帶著要將對方置於死地的狠勁。
托倫的傷口不斷滲血,染紅了他的衣衫,可他的眼神卻愈發凶狠,仿佛一頭受傷後更加危險的猛獸。
希裏安的呼吸也漸漸急促,汗水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地麵發出細微的聲響。
他看準托倫一個防守的空當,突然變招,膝蓋狠狠頂向托倫的胸口,托倫躲閃不及,被頂得倒退數步,喉頭一甜,險些噴出一口鮮血。
一聲巨響灰霧的一邊襲來,不等兩人進行任何回避,洶湧的熱浪掠過,將兩人吹翻,死死地按在地上,任由熾熱的高溫灼燒碳化。
可怖的熱浪持續了十幾秒,這才緩緩停下,希裏安倒在地上,渾身傳來難以遏製的痛意,意識暈眩模糊。
“該死的……”
希裏安強撐著身體站了起來,精致的衣裝此刻破破爛爛的,浸滿鮮血,梳理工整的發絲也亂做一團。
他搜尋托倫的位置,結果一無所獲。
忽然,一股寒意沿著希裏安的背脊攀爬而上。
一時間,紛亂的幻覺在希裏安的眼前閃回不止,呢喃稀碎的聲音在他耳旁輕聲細語。
托倫無聲地出現在了希裏安的身後,熱浪將他的身體炙烤得長滿水泡,一隻血色的手臂也隨之折斷,傷口裏汩汩地溢出鮮血。
狀態狼狽不堪,但托倫贏了,希裏安已被混沌的力量所俘獲,哪怕他有能力掙脫,這片刻的時間,也足夠他將骨刺送入希裏安的心髒了。
尖刺穿過了希裏安的皮肉,頂住了骨頭。
“貝爾……”
希裏安突然念起了一個陌生的名字,轉過頭,用餘光注視起托倫。
“這個名字,屬於我殺死的第一頭妖魔。”
托倫的動作莫名地慢了下來,骨刺明明再前進稍許,就能貫穿希裏安的心髒,可它卻詭異地停住了。
冰結崩裂的密集聲響從希裏安的身上傳來,纏繞他周身的混沌之力,正在某種未知的力量下,迅速衰退。
經過無數妖魔的血祭,銜尾蛇之印孕育起希裏安的憤怒、憎惡與仇恨。
它幾乎要燃燒了起來,隻差一點的火星。
萬相演變,化育……
熔金色的光芒從希裏安的眼底閃滅,冰裂的聲響回蕩。
一瞬間,希裏安突破了混沌的桎梏,長劍自下而上,劍刃相撞,迸出刺目火花。
這是魂髓完全燃燒的一擊,如同過載運行的引擎。
迸發的巨力斬斷了格擋的骨刺,蕩開了揮下的利劍,乃至順勢在托倫的脖頸處留下了一道血痕。
將托倫震得踉蹌後退。
“怎麽……可能?”
托倫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希裏安僅僅是階位一的執炬人,他怎麽有如此強大的混沌抗性。
希裏安沒有作答,隻是以一記重拳作為回應。
鐵拳沿著托倫脖頸處的傷口砸下,力量之大,乃至半隻拳頭都鑽入了傷口之中。
“我會記得你的名字,托倫。”
希裏安殘暴地探入傷口之中,五指鑽透了血肉與筋膜,扼住骨頭。
銜尾蛇之印在掌心映亮,流淌出的鮮血也隨之燃燒。
爆裂的火光從他的掌心蔓延,點燃了拳頭,引燃了托倫。
在托倫那淒厲的嘶聲尖叫中,希裏安震怒道。
“你將是我殺死的第一名背誓者!”
希裏安踹開托倫的身體,長劍梟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