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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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就先到此為止了,希裏安。”
    梅福妮雙手抱胸,個子不高,卻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我玩的很開心,期待你之後的表現嘍。”
    說完,她與希裏安分別於一處繁忙的十字路口。
    望著梅福妮的身影消失於擁擠的人群中,希裏安疲倦的眼神逐漸變得鋒利起來,腳步不停地趕回了家中。
    推開門,布魯斯正躺在陽台上,曬著溫暖的夕陽。
    見這安詳愜意的一幕,希裏安莫名地想笑。
    每次自己回家推開門時,就跟開盲盒般,布魯斯總會給自己弄點古怪的姿態出來。
    要麽是頂著天線,要麽是戴著奇怪的顱骨固定器,這次它老老實實地躺在那,希裏安多少有些不習慣。
    “哦?你回來了。”
    布魯斯歪過頭,看了一眼希裏安沒有缺胳膊少腿後,它又扭頭回去躺著了。
    “嗯。”
    希裏安簡單地應了一聲,回到臥室後,衣服都來不及換,就一頭倒在了床上。
    閉目沉思。
    梅福妮不經意間的一句話,引起了希裏安諸多的聯想,他在考慮要不要趁著夜色,親自去商河、灰河檢查一番。
    孽爪在赫爾城經營了如此之久,他們目的非常好猜。
    顛覆赫爾城。
    真正的問題是,孽爪們到底準備通過什麽方式顛覆呢?
    希裏安為此糾結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今日。
    謎底就在謎麵上。
    也許,孽爪打算通過河流引爆混沌災難,一舉傾覆赫爾城。
    “真的有那麽簡單嗎?”
    希裏安心想著。
    自己能想到這些,城邦議會怎麽可能想不到呢?
    幾十年前結係鏈枷號上浮,靈匠們為赫爾城帶來新生後,他們便意識到,河流為赫爾城帶來了源源不斷的生機,也在赫爾城的銅牆鐵壁上鑿出了缺口。
    為了避免混沌信徒們通過河流發起攻勢,靈匠們建立起堅固的水門,重重閘門之後,便是負責過濾淨化的樞紐係統。
    一切看起來是如此令人安心,堅不可摧。
    希裏安沒有繼續想下去,考慮的再多,都不如自眼見為實。
    他放緩了呼吸,趁著午夜到來前,盡可能地恢複精力。
    ……
    臨近午夜。
    在各方部門加班加點的工作下,赫爾城終於再次安寧了下來,城邦議會覺得時機差不多了,也隨之解除了宵禁。
    這段日子市民們過的確實太壓抑了,宵禁剛剛解除,人們便紛紛走上街頭,盡可能地發泄自己的情緒,享受起回歸的夜生活。
    一部分人投入情緒的解放,另一部分人則惴惴不安,哪怕宵禁結束了,他們仍固執地躲在家中,準備好食物和水,把房間砌成堡壘。
    理論上來講,埃爾頓屬於後者。
    自那一夜的驚險奇遇後,他產生了心理陰影般,不願飲酒,更恐懼在深夜外出。
    如果可以的話,埃爾頓都打算在城衛局過夜了,在那有值班的同事,多少會讓他覺得安全。
    “埃爾頓,笑一笑啊,大家可喜歡死你了!”
    女人挽起埃爾頓的胳膊,像是要拉他起來跳舞。
    “哈……哈哈。”
    埃爾頓尷尬地笑了起來,身旁擠滿了人,他們痛飲著啤酒,講著奇怪的笑話。
    濃重的酒精氣息裏,埃爾頓開始有些後悔赴約了。
    “你怎麽看起來有些害羞啊。”
    女人大大咧咧地掐了掐埃爾頓的臉頰,感歎道,“也是,你們這些電台主持啊,是一個人自言自語久了,不習慣和真人對話嗎?”
    “溫西,你就放過埃爾頓吧。”
    男人走了過來,把溫西拽到了一邊,歉意道,“原諒她吧,埃爾頓,這家夥一喝多了,就喜歡胡言亂語。”
    “沒事的,保羅。”
    埃爾頓搖搖頭,努力壓製心底的不安,“大家玩的開心就好。”
    “這才對嘛!你看看埃爾頓多麽大度。”
    溫西掙脫了保羅,一把抱住埃爾頓的臉,醉醺醺的酒氣撲麵而來。
    有客人姍姍來遲,推開了酒吧的大門,他一眼就看見了被人群簇擁的埃爾頓,興奮地張開了雙手。
    “埃爾頓!大名鼎鼎的埃爾頓!”
    男人歡呼向前,“終於見到你了,我收聽你的電台很久了。”
    “我也,我也是!”
    同行的女人一起歡欣鼓舞。
    類似的對話今夜已經重複很多次了,埃爾頓艱難地露出笑意,真誠地道謝道。
    “非常感謝各位的喜歡,太謝謝了。”
    隨著近期一個個事件的爆發,逆隼歸來的消息傳遍了全城,但真正了解逆隼的,大多數是赫爾城老一輩們,年輕人們對於這狹長的蒼白六目,並無更多的認知。
    求知欲的驅動下,很快,年輕人們發現有那麽一個電台欄目,一直在講述逆隼的都市傳說。
    於是,埃爾頓的電台火了。
    無論如何埃爾頓都想象不到,自己能以這種方式迎來新生,聽眾迅速增多,乃至為他舉行了一場派對。
    這還是埃爾頓人生裏,第一次體驗到所謂的眾星捧月。
    新奇又不安。
    但當他看到那一雙雙真誠的眼眸與熱情的笑意時,不安一掃而空,轉而變成了一股強烈的、令人愉悅的價值感。
    “再多講講吧,埃爾頓。”溫西滿眼期待道,“關於逆隼的事。”
    聽到逆隼之名,狂歡的人群紛紛安靜了下來,大家猶如學生般,安靜地圍在埃爾頓的身旁,聆聽他接下來的話。
    “呼……”
    埃爾頓反複地深呼吸。
    他可以輕鬆地麵對麥克風自言自語,哪怕背後有成百上千的人在聆聽,但現在,僅僅是十幾人的目光,就快壓得他喘不上氣。
    埃爾頓緩緩開口道,“那麽就聊一聊,我那一夜的經曆吧……”
    故事在眾人的眼前揭開了帷幕。
    在埃爾頓的講述下,時間過的很快,一位又一位客人告別離開,到了最後,就剩下了寥寥幾人,仍坐在吧台前。
    酒精的熏陶下,剩下的幾人也渾渾噩噩的,有的幹脆倒在沙發上昏睡了過去,還有的倒在廁所裏,時不時地傳來嘔吐聲。
    人們散去,埃爾頓不由地鬆了口氣。
    “挺不容易的吧。”
    保羅突然坐到了埃爾頓的身旁,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
    “你看起來壓力很大,埃爾頓。”
    “還好,”埃爾頓點點頭,“隻是頭一次麵對這麽多人,多少有些不習慣。”
    “哈哈,一猜就是。”
    保羅隨意地與埃爾頓聊了起來,話題很輕鬆,氣氛舒緩。
    他真誠地問道,“埃爾頓,你很喜歡……熱衷於逆隼嗎?”
    埃爾頓沉默了片刻,他並不是一個喜歡熱鬧的人,更對眾人追捧的虛榮感毫不在意。
    經營電台僅僅是出於愛好與夢想,以及她,順便再賺點錢,能讓自己維係下生活。
    埃爾頓同樣真誠地回答道。
    “我不知道……講真的,最開始講逆隼的故事,僅僅是電台聽眾實在是太少了,想講點噱頭吸引人就是了。”
    他喃喃道,“但後來我確實被逆隼救了一命。”
    “哈哈。”
    保羅笑了笑,侃侃而談道,“說實在的,埃爾頓,我並不在意逆隼啊,還是逆雀之類的東西。”
    埃爾頓疑惑地看向他,不明白他為何這樣說,既然如此,又為何出現在這。
    “我隻很在意溫西。”
    保羅向後靠了一下,露出一旁趴在吧台上,快要睡死過去的溫西。
    “我們和溫西都是普通人,沒法主宰自己的命運,隻能隨波逐流,將自己的一切奉獻給城邦,祈求高牆永不塌陷,光炬燈塔永不熄滅。”
    保羅歎息道,“前一陣的潮汐之夜你知道吧?噬蠕引發的崩塌,波及到了溫西生活的街區,她早上推開門,就看見對門的樓房坍塌成了一地的廢墟。
    自那之後,溫西就活的很焦慮,整天都內耗於生存危機中。”
    埃爾頓講了一晚上的故事,現在該他聆聽別人的故事了。
    “直到那一天,逆隼重臨。”
    保羅的眼中閃爍起了光,“溫西也在現場,見到了那被吊死的屍體,聽聞了逆隼的存在,在這之後,她就像著了魔般,去收集所有與逆隼相關的消息。”
    “到了後來發生的花河事件時,平常她見到一具屍體都會嘔吐出來,結果麵對那麽多的屍體,她反而開心地笑了起來,並且很少再焦慮了。”
    “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埃爾頓。”
    埃爾頓想了想,猜到了那個答案,“城邦給不了她安全感,但逆隼的存在,令她躁動的心重獲平靜。”
    “差不多吧,現在很多人都是這副狀態,走上街頭,大喊逆隼的名字,把那狹長的六目塗鴉在各種各樣的地方,就像一群狂熱的信徒。”
    說起這些時,保羅流露出厭惡的神色,可緊接著,他又釋然道。
    “但在這樣的世界裏,如果信些什麽,能讓大家活的安心些,倒也無可奈何。”
    埃爾頓反問道,“為……為什麽要和我說這些呢?”
    “你是一個好人,沒有憑著逆隼的名聲,來利用這些狂熱的粉絲。”
    保羅坦誠地答道,“今天陪溫西來時,我就在想,如果你是一個惡人,我會立刻報案給城衛局的,必要的話……”
    他露出了插在腰間的槍械。
    令埃爾頓感到意外的是,見此一幕,他的內心很安靜,沒有任何的驚慌失措。
    埃爾頓問道,“保羅,那你信逆隼嗎?”
    保羅認真思考了一番,回答道。
    “我相信逆隼。但赫爾城的人口那麽多,我不太相信,他的善舉會落到我身上。”
    緊接著,保羅釋然一笑。
    “活一天算一天嘍,我們該走了。”
    保羅攙扶起醉過去的溫西,告別道。
    “晚安,埃爾頓。”
    埃爾頓目送著兩人,一步步地離開了酒吧,消失在了茫茫夜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