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可做棋子,不做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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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燦想把曲轅犁搞出來。
    如果他真把這犁搞出來,它的名字就該叫“楊燦犁”了。
    他楊燦之名,將隨著這犁而名揚天下。
    楊燦對曲轅犁說不上有什麽了解。
    可它對生產力的提高,雖然有著巨大的作用,卻並不是什麽高科技的東西。
    楊燦對曲轅犁的原理知道個大概,又有李越這個造了一輩子農具的手藝人。
    兩個人通力合作,一個負責提供設計思路和大概的樣式,另一個去進行具現,那就容易多了。
    因此一來,楊燦更是全力以赴。
    楊燦能在屠嬤嬤的計劃中被選出,靠的是爹媽給的這副長相。
    但他反殺屠嬤嬤,逼索纏枝合作、讓於醒龍覺得他有價值……
    這一係操作,卻是靠他自己的聰明才智了。
    隻可惜,從於閥主給他的一係列安排來看,並沒有把他當成棋子,而是當成了一枚棄子。
    你若拿我當棋子,我自是心甘情願的。
    在沒資格當棋手之前,先成為棋子,也是必須的路。
    可你拿我當棄子,那我就不能任由擺布了。
    楊燦如今要麵對的,不隻是九個月後的某一天,索纏枝生男還是生女。
    還有來自於醒龍的危機。
    於醒龍把他派到長房做執事,把六大田莊、三大牧場交給他打理,
    這種安排,從一開始就已決定了他最終的用途。
    在這盤棋中,他就是於閥主準備好的一枚“兌子”。
    要麽,在於閥主準備過河拆橋時,由他出頭和索家反目,再用他的死平息索家的怒。
    要麽,在六大田莊欠收,閥主受到全族詰問時,把他推出去當替罪羊。
    楊燦不想成為棄子,就得讓自己變得越來越重要。
    如果能像易舍一樣地位超然,那他縱然是個家臣,主子們也不能隨意拿捏他。
    相反,於家各房還要努力招攬他、爭取他對自己的支持。
    可……,位置一共就那麽多。
    楊燦想要出人頭地,按部就班的方法幾十年也輪不到他,同時也沒那麽多時間供他運作。
    所以,他隻能另辟蹊徑。
    他盯上豐安莊其實就是在打這個主意,他要把豐安莊變成他的囊中之物。
    那麽,他的作用就會變大。
    而現在,他又發現了一個讓他變得重要起來的機緣。
    隻要他能打造出“楊燦犁”,他就能名揚天下。
    名揚天下,也是一種“勢”。
    ……
    夜晚,書房裏,九盞蓮枝的銅燈,映得書房通明一片。
    張大少坐在側麵椅上,悄無聲息地打了個哈欠。
    他扭過臉兒去,悄悄拭去打哈欠憋出來的眼淚。
    這麽晚了,他本不想來,可他是張家長子,應該承擔更多的家族重任了。
    張雲翊對這個長子雖然不是很滿意,也隻能硬著頭皮栽培。
    田監彭進和莊頭兒賴軲轆,被管家萬泰領了進來。
    賴軲轆把一張畫著淩亂線條的紙,雙手呈給了張雲翊。
    這是他和彭進悄悄窺視楊燦在地上畫的圖案,回去後憑著記憶畫出來的。
    張雲翊坐在書案後麵,看著手中那張滿是淩亂線條的圖紙,眉頭擰成了疙瘩。
    “這……就是楊執事忙活半天鼓搗出來的玩意兒?”
    “是,楊執事說,他要把那犁的直轅改成曲轅。
    楊執事說,隻要照他說的這麽一改,就能輕便許多,既省人力又省畜力。”
    “哦?那你們覺得,這可行嗎?”
    張雲翊一邊說一邊把“圖紙”遞給萬泰,萬管家又遞給了張大少。
    張大少裝模作樣地端詳起圖紙來。
    彭進為難地道:“莊主,小的雖然是田監,可小的也不耕田。
    就楊執事琢磨這玩意兒,究竟可不可行,就連李鐵匠都說不準。小的……”
    “嗯~”張雲翊點了點頭,擰著的眉心微微舒展了一些。
    那轅由直變曲就能大大地節省人畜之力,這和吊裝時使用滑輪一樣,是物理學範疇的知識。
    可是一個不懂物理學的人,哪怕你讓他看到了這件東西,他也不明白為何會這樣。
    所以,在很多現代人覺得理所當然、一眼就能看透的事情,在這個年代,他們未必理解。
    很多匠人雖然手藝精湛,但他對自己打造的東西也是隻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自然也就難以改進。
    既然就連田監和李鐵匠對這改良的耕犁是否有用都沒把握,張莊主也就把這事兒暫且拋開了。
    他捋著胡須,狐疑地道:“楊執事大張旗鼓地下了山,結果……就這?”
    彭進和賴軲轆對視了一眼,賴軲轆道:“莊主,或許此人,壓根兒沒有為難咱們的意思呢?”
    張大少翹著二郎腿,懶洋洋地道:“那他幹嘛來了呀?就這麽回去?
    那他還不如不來呢,回去了怎麽向閥主和長房少夫人交代?”
    賴軲轆小聲道:“莊主、大少爺,聽說閥主在明德堂議立嗣子的時候,索家人一口咬定是二爺殺了嗣子。
    當時就是這位楊執事,那時他還是嗣子的師爺,他就咬死了說,是索家害了嗣子。
    若非如此,二爺那天未必就能全身而退。
    你們說會不會……這位楊執事……”
    張雲翊明白過來,目光閃動道:“你是說,此人有意投效二爺,所以當日故意攪混水,為二爺開脫。
    如今他巡察豐安莊,故意高高抬起,輕輕放下,也是在向我們二爺示好?”
    彭進道:“莊主,不無可能啊。”
    張大少撇了撇嘴,冷哼道:“要這麽說,閥主為什麽安排他做六大田莊的執事?
    你說他心向二爺,喔!結果閥主又把二爺交回來的產業,交給了一個心向二爺的人?這像話嗎?”
    賴軲轆道:“大少爺,你說有沒有可能,閥主就是因為知道他不可靠,又知道這六大田莊不可能太太平平地接收回來,所以才讓他做這個執事?”
    張大少把眼一瞪:“為什麽?閥主腦子有病?”
    張雲翊惱了,一拍桌子,訓斥道:“為什麽為什麽,一天天的你怎麽那麽多的為什麽!
    你有那麽多的為什麽,為什麽就不想想到底為什麽?
    當然是六大田莊一旦欠收嚴重,各房發難,拿楊燦填坑了!”
    張大少被罵了個大紅臉,訕訕地道:“那為什麽……”
    “你給我閉嘴!”
    張莊主氣的腦瓜仁疼,張大少悻悻地閉上了嘴巴。
    雖然不服氣,卻也不敢再激怒他老子了。
    張雲翊轉向彭進和賴軲轆,沉聲道:“楊執事既然有誌於改良農具,那就由他去!
    他缺人,咱們給人。他缺物,咱們給物。他缺錢,咱們給錢,要什麽給什麽。”
    賴軲轆和彭進連忙答應一聲,心中暗喜。
    莊主這般大方,我們就能從中漁利了。
    原以為這是個苦差,沒想到……嘿嘿。
    張雲翊又囑咐道:“當然,你們仍要給我死死盯著他,以防意外。”
    張雲翊想了想,又對萬泰道:“管家,讓小檀把李賬房勾搭到床上去。
    若楊執事對老夫懷有歹意,那他的手段定然是著落在這個李賬房身上。”
    ……
    引龍河水澆灌而成的小麥,再用最細的石磨碾成齏粉,然後用陶甕把摻了水的麵粉摶成團,在案板上反複地推揉一番。
    最後把它放回陶甑,讓它在蒸汽裏慢慢蘇醒。這時,隻用一雙巧手,就能把它抻拉成銀絲般的條縷。
    當它從沸騰的鍋裏撈起,盛進青瓷的大碗,胡麻油一勺澆下,湯水便會漾起琥珀色的光暈。
    把新釀的豉汁和春韭切碎了灑在鮮湯上麵,再把肥美的炙切羊肉一片片蓋上去,就算大功告成了。
    朱大廚把盛麵的大碗和胡椒罐兒、茱萸罐兒、鹽罐兒放在食盤裏,單手托起,飄然出了夥房。
    “楊執事,這是您要的麵。”
    朱大廚把麵放在楊燦麵前,抓起圍裙,習慣性地搓著手。
    楊燦坐著,麵的香和湯的鮮立即撲麵而來。
    “好,好手藝。”
    楊燦沒想到一碗夜宵也能做成如此美味。
    他把鹽、胡椒和茱萸按照自己的口味放了些,再用筷子輕輕攪拌開來。
    在他有條不紊地做著這些步驟的時候,朱大廚微微欠著腰站在一旁,背對著外麵。
    而他的嘴巴,正在輕輕發出聲音:“執事老爺,大寬說,遵老爺吩咐,已經安排了人手行動,很快就能拿到老爺您想要的消息。”
    楊燦平靜地用筷子挑起一綹麵。
    黃土地上的麥粉香與龍河灘塗上的羊肉香,
    再加上西域的胡椒味兒與賀蘭山上的茱萸味兒,
    讓人胃口大開。
    楊燦不動聲色地聽著朱大廚說話,慢條斯理地吃著麵。
    朱大廚當然不是他的本名,隻不過他做廚子太久了,名字已經很久沒人叫起。
    他叫朱偉鵬,一個很響亮很威風的名字。
    也許他的父親當年希望這個孩子長大了殺賊屠敵,建功立業,做一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
    隻不過,多年以後的他,刀鋒斬開的不是敵人的甲胄,而是豬羊的脊骨。
    他的雙臂拉開的也不是弓弦,而是顫悠悠的抻麵。
    照亮他臉龐的並不是燧上的烽火,而是灶堂裏跳躍的火焰。
    可這又何嚐不是一種另類的沙場點兵呢?
    他的勺子磕在鍋沿上時,叮當出來的就是廚子的“將軍令”啊。
    他是程大寬的妹夫,豐安堡裏的大廚,他叫朱偉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