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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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鳳凰山上,人間四月。
    索纏枝像隻慵懶的波斯貓兒,蜷在湘妃榻上。
    光可鑒人的青絲挽了個簡單的發髻,簪一枝碧玉簪子,清麗絕俗。
    身材凹凸有致,曲線流暢,已經有了幾分小婦人的豐潤之感。
    青梅跪坐在榻前的長絨地氈上,她把楊燦的計劃對索纏枝和盤托出了。
    楊燦的計劃毫無疑問是在行險,一旦失敗就會十分被動。
    但是,他的計劃又是眼下破局最有效的方法。
    於醒龍借於承業之死,將了於桓虎一軍。
    於桓虎則自斷一臂,交還產業,立誓幽居,以此逃過一劫。
    但他交回產業,就是反將於醒龍一軍。
    我的人,你若不動,就要威望掃地。
    你若動了,今秋糧食減產,你還是要威望掃地。
    對此,於醒龍的確沒有更好的破局之法,所以他祭出了一個“背鍋人”。
    對付索家,用他!
    應付各方詰問,用他。
    一魚兩吃,價值榨幹。
    楊燦不甘心就範,他就要體現自己的價值,解決這個無解的難題。
    這種情況下,一切常規手段要麽不管用,要麽在時間上來不及了。
    似乎,也隻能行險一搏。
    想到這裏,索纏枝幽幽問道:“他明不明白,過了河的棋子,最凶險?
    他不能後退,隻能向前,他是最顯眼的靶子,最容易被率先幹掉。”
    青梅認真答道:“可是,他已經過河了呀!”
    索纏枝一下子呆住,是啊,已經過河了!
    這時候還糾結該不該過河,有意義嗎?
    索纏枝啞然失笑:“你倒是一語點醒了我。”
    青梅搖頭道:“不是奴婢想的,奴婢隻是想起了楊執事說過的一句話。”
    “他說什麽了?”
    “他說,從那天開始,他就隻能進、不能退了。”
    索纏枝妖嬈的眉兒輕輕一挑,惑然道:“哪天?”
    “那天!”
    青梅抿了抿杏脯兒般粉嫩的唇:“就那天!”
    那天……
    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索纏枝的臉忽然就紅了。
    接著,小青梅的臉也紅了。
    索纏枝紅著臉咳嗽一聲,故作莊重地道:“好,我同意了!”
    青梅訝然道:“姑娘這就答應他了?”
    青梅私心裏也盼著索纏枝能答應楊燦。
    但索纏枝答應的這麽爽快,還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嗯,我答應!”
    索纏枝坐了起來。
    此時正值春光明媚,陽光從拉開的障子門斜照進來。
    索纏枝的肌膚在陽光下如琉璃般純淨。
    她就那麽嚴肅地看著青梅:“我們別無選擇,隻能選擇信他!”
    沉默片刻,索纏枝的聲音低沉了一些:“就像那天晚上,他也別無選擇。”
    說到這裏,索纏枝聲音更加幽然:“青梅,你說……我是不是有些對不起他?”
    青梅默然,人家好端端地做著師爺,忽然就被咱們拉進了生死漩渦……
    可事已至此,多說何益?
    索纏枝歎息道:“你在他身邊,好好照顧……”
    說到這裏,索纏枝又不禁苦笑起來。
    “不對,你是照顧不了他的,你和他表麵上還是一對冤家對頭呢。”
    “不是了呢。”
    青梅一聽,趕緊解釋:“姑娘,現在豐安莊的人,都以為我……和他有私情。”
    “嗯?”索纏枝睇著青梅,眼神兒漸漸古怪起來。
    青梅被她看的臉又紅了,期期艾艾地道:“可是我沒有呀,真沒有,真的,我發誓!”
    青梅舉起了小手,理直氣壯。
    反正我沒跟他睡,那就不作數。
    讓青梅甚有壓力的兩道目光終於收回去了。
    “得了,有沒有還不都是早晚的事兒?
    你本來就是我的陪房丫頭嘛。
    那麽……你就替我好好照顧他吧。”
    “喔……”小青梅迷迷糊糊地答應一聲。
    照姑娘這麽說,四舍五入那麽一算,他就是我男人了吧?
    啊呸!什麽四舍五入,聽著跟五馬分屍似的,怪嚇人。
    四不四舍的,都該算五入!
    ……
    楊燦的曲轅犁終於造好了。
    在此之前,這世間的犁隻有直轅。
    直轅犁耕地時回頭轉彎很不靈活,操作起來十分吃力,效率差。
    尤其是在地塊麵積小而且地形複雜的地方,它的缺陷尤其明顯。
    由楊燦提供創意,李鐵匠打造出來的這種曲轅犁,則完美解決了這些問題。
    它不僅操縱靈活,還可以自由調整耕地的深淺。
    尤其是它在使用上更符合人體工學。
    使用它可以讓扶犁者直立起來操作,而不用像從前一樣半躬著身子。
    甚至單人單牛就能完成整個操作過程,這就大大減輕了人力和畜力的使用。
    今天,他們就要在莊田裏讓這種耕犁正式亮相了。
    許多佃戶、村民、部曲們都聞訊趕了來。
    他們從小見慣了的農具,從來沒想過還能改進。
    他們都想知道,這玩意兒是不是真的比他們現在用的犁更好使。
    李鐵匠的幾個小徒弟抬著那架曲轅犁,寶貝似的放進地裏。
    被喚來試犁的是一個老莊稼把式。
    他滿臉溝壑,光著膀子,黑黝黝的皮膚,像鐵鑄的一樣。
    他是豐安莊的佃戶,耕的是於家的田。
    一見佃首王富貴,他就苦著臉兒訴苦。
    “王佃首,今兒東家的這牛和犁,合該由我家使用。
    如今叫老漢來試這新犁,這一耽誤,可就耽誤了一晌午的時間呐。”
    王富貴不耐煩地道:“行了行了,哪兒那麽多廢話。
    叫你試犁,是因為你是大家公認的好莊稼把式。
    你放心,今天既然用你的地試犁,又是叫你來試,自然應該補償。
    一天,一天怎麽樣?許你家多用一天的牛和犁。”
    那老漢一聽,頓時大喜,呲著滿口大黃牙,就給王富貴嗑了一個。
    “謝謝王佃首,謝謝王佃首。”
    “好了好了,快去試犁。”
    “哎哎,老漢這就去。”
    那老漢高高興興下了地,和兒子一起把舊犁的繩索從老牛身上卸下,把牛牽了過來。
    等他完成準備,正要和從前一樣父子倆一起耕地,楊燦突然道:“別,這犁,你一個人用。”
    “啊?”
    老漢有點茫然,這能行嗎?
    但他也知道,這位楊執事是莊主老爺都要禮敬七分的大人物。
    哪怕是人家瞎指揮,他也不敢違拗。
    老漢心中便想,我今兒豁出兩膀子力氣,盡量把地耕好吧。
    不然,這位大老爺惱羞成怒起來,還是我老漢吃虧。
    眾多百姓簇擁在田邊,圍觀著這場實驗。
    老漢扶著犁,忐忑地看了一眼佃首王富貴。
    王富貴點了點頭,老漢這才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駕!”
    駕馭牛的指令和對馬的指令大體相同,隻不過牛的反應要比馬慢的多。
    所以在發出“駕”、“喔”、“籲”、“嘚”一類的指令時,聲音要拉長一些。
    那耕牛聽到指令,便繃直了耕索向前走去。
    在場的人大多是地裏刨食的莊戶人家,他們隻瞧了幾眼,就發現這犁似乎大有不同。
    扶犁的老漢感覺尤其明顯,這一回他不但能直起腰來了,也不需要兒子在前邊牽引了。
    那犁行過之處,土地嘩嘩地翻開,猶如犁開了一道泥浪。
    那感覺不僅比平時輕鬆了許多,就連碎土的效果都更好了。
    老漢又驚又喜,田邊的百姓們更是激動的喧嘩起來。
    李鐵匠高興地跑過去,催促道:“別停,別停,繼續走,耕完這一壟掉個頭試試。”
    “噯噯。”
    老漢答應著,繼續驅趕牛前進。
    那些莊戶百姓已經按捺不住跑進地裏,跟著他一起走了起來。
    田監彭進目瞪口呆,訥訥地道:“居然真的可行,居然真的管用。”
    這位彭田監和賴軲轆每天都跟著楊燦,可後來他們已經懶得盯了。
    他帶了好茶和點心,每天一到鐵匠鋪就和賴軲轆坐在樹下聊天。
    今天,還是他第一次正視這曲轅犁。
    眼看那犁耕到一壟盡頭,很輕鬆地掉了頭,又向這邊耕過來。
    等那耕犁到了近前,許多百姓一下子把犁圍了起來。
    他們這兒摸摸,那兒碰碰,一個個興奮的不得了。
    老漢丟下犁,跌跌撞撞地跑過來,興奮地大叫:“佃首,佃首,這犁管用,真的管用啊!”
    他已經語無倫次了,原本兩三個人才能幹的活兒,這下至少省出一個人來。
    不僅如此,它還節省畜力。
    原本一畝地要耕三天,現在基本上一天就能耕完。
    這是神器,這就是神器啊!
    同樣的一塊田,三天的勞作時間縮短到一天!
    需要的人力從兩三個減少到一個,畜力也得以節省……
    那得省出多少人力物力和時間?
    這其中的巨大經濟價值,對這些百姓們來說,可是最直觀的事兒。
    楊燦回想著自己了解過的一些資料,微笑道:“這犁省的可不隻是人力物力。
    使用這種犁,深耕和碎土效果更好,產量上也會提高。
    多了我不敢說,不過一兩成的產量增加還是可以的。”
    什麽?
    楊燦這番話,就像是往沸騰的餃子湯裏澆了一瓢涼水,現場一片靜寂。
    片刻之後,那水更加沸騰了。
    試犁老漢“卟嗵”一聲跪倒在地。
    他熱淚盈眶地高呼起來:“神器,這是神器啊,執事大老爺,您是神人呐!”
    楊燦所說的效果,實際上還是有些保守了。
    但是聽在這些莊稼漢耳中,卻已是不敢置信的奇跡。
    百姓們炸了。
    賴軲轆、彭進和王富貴在聽說這一消息後,眼睛都“布靈布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