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是守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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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笏月潭周圍的廣袤胡楊樹林都掉光了葉子,砂隱村的冬天也正式來臨了。
    裹挾著刺冷寒意的烈風在綠洲肆意呼嘯,夾雜著沙漠吹來的黃沙,吹在臉上像是刀子在割那麽鋒利生疼。
    羅砂坐在風影樓的辦公室裏,看著暗忍亞斯給自己送來的監視報告。
    上麵寫著,在最近快四個月的時間內,我愛羅確實沒有讓守鶴再失控過。甚至連以前常見的,因為情緒波動過大而造成砂子暴動,破壞村子的事情都沒有。
    哪怕最危險的那次,是他遵照命令,冒著極大風險對我愛羅用了【奈落見之術】,讓他被迫看到了自己最恐懼的幻象。
    他也隻是瀕臨暴走,最後還是回歸了穩定。
    “不過,我愛羅大人似乎,非常非常依戀那個叫太陽奈的同伴。【奈落見之術】製造出的幻境就是與她有關,我愛羅大人最後能獨自冷靜下來,也是與她有關。”
    “那時候,我愛羅大人一直在重複她的名字。”
    太陽奈嗎……
    羅砂再次拿出之前夜叉丸遞交給他的報告,裏麵除了太陽奈一家的資料,還有定期添加的監視記錄:
    很普通的家庭和身份。
    是隨著商隊遷徙來的外地人,經濟來源是在砂隱村香料店的正規工作。
    每天的日常就是在店鋪,家,各種生活必需品采購店裏來回切換。
    唯一也是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太陽奈和我愛羅之間格外親密的同伴關係。
    考慮到外來人根本不知道我愛羅身為人柱力的身份,羅砂倒是能理解太陽奈不怕他的原因。
    但……
    就像即使隻是派去監視他們活動的暗忍都能發現,我愛羅對這個女孩的依戀感,簡直濃烈到不正常的地步。
    為了她,居然能控製守鶴嗎?
    砂隱村的封印術不比木葉,有著來自漩渦一族的部分秘傳。守鶴在這種不甚牢固的封印之下,對人柱力的影響是非常嚴重的。
    這也是為什麽羅砂總是疑心病很重,想要反複測試我愛羅作為人柱力價值的原因之一。
    一旦人柱力失控,那對砂隱村的破壞將是毀滅性的,甚至很有可能會讓村子從此一蹶不振。
    身為風影,他必須要禁絕這種慘劇的發生。
    尤其,守鶴是會在睡夢裏侵蝕人格的尾獸。他會抓住人柱力心理防線的一切裂隙進行入侵,同化,直到吞噬。
    而我愛羅的性格,實在太過渴望愛與被愛,以及和他人之間的羈絆聯係。
    可一旦有了這些東西,那就意味著我愛羅的情緒和心態都會被他人影響,被守鶴找到心理脆弱時刻,吞噬人格的機會也會隨之而來。
    村子的生存風險也會加劇。
    砂隱是從來都資源有限,必須將一切價值都利用到極致,才能蓬勃生長發展下去的地方。
    有價值的東西才能在砂隱生存下去。
    為了保護村子的發展,地位與安危,羅砂已經將自身的價值壓榨到極限。
    對於唯一有天賦成為人柱力的幼子,他逼迫起來更是毫不手軟。
    在風影和父親的責任之間,他隻能二選一,且從來都非常堅定地選擇著前者。
    何況忍者,就應該是忍耐自我,拋棄一切私人欲求的存在。
    不過,一直被他質疑價值的我愛羅,居然會為了這個同伴做到這種地步,確實有點超乎羅砂的想象。
    聽夜叉丸說,這個女孩似乎有著很好的感知型天賦,還說讓她去馬基手下學習忍術也不錯,畢竟砂隱村一向很需要各種極具特色的天賦型忍者。
    羅砂有幾次都試著去見這個女孩。
    但她幾乎整天都和我愛羅待在一起。甚至在連他都感覺到緊張的月圓之夜,守鶴最瘋狂的時候,她還會特意陪我愛羅一起熬夜。
    倒是一點也不怕死的樣子。
    羅砂曾經遠遠監視過這兩個孩子的相處,很明顯能看出來,太陽奈才是這段同伴關係的主導方。
    我愛羅隻要和她在一起就會非常聽話。砂子溫順得像是找到歸宿的小貓。
    他本身更是很少會生氣,或者出現劇烈的情緒波動。
    除非太陽奈長時間不理他。
    但生氣了也很好哄,完全不會像之前那樣,一生氣就砂子暴動,無差別重傷周圍所有人,毀掉大片建築物。
    看來在她麵前,我愛羅就算生氣也會下意識極為克製。
    這種鬧小脾氣的行為,讓羅砂想到加瑠羅還在時,手鞠和勘九郎總愛爭風吃醋,天天打鬧著想要母親多在意自己一點。
    愛與聯係,這種對守鶴人柱力而言,本該是高危風險的東西,反而成為了我愛羅不斷發揮自己潛力的穩定劑。
    這和羅砂一開始的設想完全不同。
    “畢竟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如果一個辦法在我愛羅大人身上行不通,也許換一種相反的方式,反而會更好。”這是夜叉丸的話。
    也不知道是從哪裏聽來的。在此之前,夜叉丸從來沒有反對過羅砂的決定。
    他思考著,忽然又沉下表情。
    砂隱高層已經注意到這兩個孩子的事。
    對於能夠穩定人柱力的核心,居然是一個活人的事實,內部還沒有達成統一的處理意見。
    “隻要能讓他不再失控就是好事。”有人這麽認為。
    “但那就意味著,人柱力的行為會被不可控的外力嚴重影響。他是砂隱最後的底牌,不該跟任何人走得太近!”有人反對。
    “還是因為性格問題嗎?所以才會拚命給自己找個外在的精神依賴對象。”
    夜叉丸參加了這次高層會議,聽著所有人七嘴八舌的討論,眉眼間全是濃鬱的憂愁。
    “總而言之,請風影大人盡快做出決定,是否要處理我愛羅目前的情況。”這是會議最後的結果。
    而羅砂給出的決定則是,在疏散完全村居民後,對我愛羅最後測試兩次。
    用他的母親加瑠羅。
    “這是我愛羅的底線。”
    既然他發自內心地渴望著有人能愛他,那就把他最珍惜的,來自母親的愛全部打碎。
    如果這樣都能不失控,下一步就是想辦法分離他和太陽奈。
    “完全通過這兩個測試後,就不用再處理我愛羅了。”羅砂說。
    行動當天,距離砂隱村新年還有不到一個周,卡裏姆老板決定年前最後一次去大名城,賺夠回來給大家發獎金。
    臨近傍晚時,美世和卡裏姆還沒回來,太陽奈卻收到消息,需要和所有人一起出村緊急避難。
    她迅速收拾好東西。
    然而還沒等她被夾在人群裏,一起躲進綠洲的地下掩體裏,她忽然感知到了遠處來自我愛羅的查克拉。
    她一下子愣住。
    為什麽砂隱村全體避難,我愛羅卻還在外麵?
    太陽奈連忙擠出人群,緊急開啟【神樂心眼】。查克拉隨著她結印的動作蔓延如網,將周圍所有信息都仔細收集過來。
    的確是我愛羅的查克拉。
    帶著從未有過的瘋狂與暴烈,還夾雜著另一種隻有月圓之夜才會明晰起來的力量,隱隱有種馬上就要決堤而出的危險壓迫感。
    是遇到危險了?還是這個所謂的緊急避難,本身就是有問題的?
    “喂!”有負責維持秩序的忍者在叫她,“你在看什麽呢?!不想死就快進來!”
    太陽奈沒有理會對方,直接輕盈躍上對麵的屋頂,用最快的速度朝我愛羅所在的方向跑過去。
    砂隱冬天的烈風,夾著細砂吹打在她臉上,刮得她的皮膚又冷又痛。鼻尖逐漸捕捉到一股新鮮淡薄的腥。
    太陽奈已經有點熟悉這個味道了,是血混在砂子裏的氣味。
    “我愛羅——!”她奮力大喊。
    回應她的,是一陣金屬與石牆被外力瞬間碾碎的恐怖巨響。
    原本龐大厚重的建築物被輕易摧毀,盤旋在外圍的逃生梯開始扭曲,斷裂。像是被撕碎脊椎的巨蛇,無力地倒塌下去,砸起一陣黃沙,被她全都躲避過去。
    白衣的少女跳躍疾跑在許多屋頂間,靈巧如一隻雪燕。她的頭巾已經被狂風和無數墜落物撕破開,飄落到不知什麽地方。
    散開的紅發鮮豔似火,淩亂地黏在她臉上。
    有熟悉的叫聲從風沙背後傳來,淒慘到驚悚的地步,痛苦得幾乎能讓周圍的遍地黃沙都滲出血。
    太陽奈被這聲慘叫釘在原地好幾秒,手腳都涼了幾度。
    她認出這是我愛羅的聲音。
    緊接著,她看到了那個影子。
    那個曾經無數次在她夢裏出現過的,渾身覆蓋著硬砂與深紫色咒印的恐怖怪物。
    此刻正扭曲著出現在我愛羅身上,幾乎侵占了他一半的身體。
    已經完全異變為黑色的眼白裏,瞳孔是布滿詭異花紋的暗金,不斷轉動著,充滿危險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滿眼都是無法自控地殺戮欲和破壞欲。
    可另一邊,那隻熟悉的淺玉色眼睛裏,卻又一直在止不住地流眼淚。似乎是他已經崩潰到了極點,連作為人類最基本的認知與意識都快要維持不住。
    而那些硬砂組成的尾獸憑依體,正在緩慢將我愛羅剩下的身體吞噬,同化。
    ……這就是一尾守鶴?
    太陽奈震驚地看著這一切。
    滾滾黃沙從綠洲邊緣席卷而來,不斷朝守鶴和我愛羅這裏匯聚,吸附。
    那種恐怖的感覺,仿佛被埋藏進一座由砂子堆積成的墳墓,帶來讓人窒息的劇烈痛苦和恨意,正無法反抗地壓迫著他,啃食著他的血肉生長。
    我愛羅試圖掙紮,卻始終難以擺脫這種折磨。
    屬於守鶴的力量和意識已經找到機會,牢牢撕咬住他近乎完全破碎的心理防線,並不斷磨出血來,直到咬住他依舊想要反抗的骨頭。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連同意識都在變得越來越模糊,不斷下墜。世界在灰暗的視線裏,被擠壓成一個白點,迅速遠去,張開的黑暗卻無窮無盡。
    “是您的父親風影下令,讓我來刺殺你的……”是夜叉丸,滿臉是血地躺在地上對他說的話。
    他的身體,已經在他朝我愛羅發動攻擊時,就被自動保護的砂子碾碎了。濃厚的鮮血汩汩外流,滲入到我愛羅身邊的砂子裏。
    我愛羅想起剛剛的最後一擊,是他在不知道對方是夜叉丸的情況下,滿心盛怒之中動的手。
    過於殘忍的雙重打擊,讓他頭腦發昏,生理性地想要嘔吐出來,渾身發抖,肺部火燒火燎地痛。
    “……那,夜叉丸是因為……因為別……人……的命令,才必須來……殺我的對吧……”
    痛苦到極點的時候,我愛羅還在拚命為對方刺殺自己的行為找理由。好像隻要夜叉丸點頭認可了,他就不是被拋棄的。
    不是被一向照顧自己的舅舅拋棄的。
    可夜叉丸接下來的話,把他所有的希望都粉碎了。
    “我也許有點恨您……因為您的出生,帶走了我的姐姐……而且姐姐她其實……並不愛您……”
    所以對他的好是假的,照顧他的溫柔是假的。
    所謂“砂子會自動保護您,是因為有您母親極為愛護您的意誌存在,她的靈魂一直在保護和愛您”,也是假的。
    他徹底崩潰了。
    耳邊是守鶴終於等到時機的尖利笑聲。
    為什麽要這麽對我……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既然所有人都不接受他,那是不是把所有人都殺掉就好了?!
    他聽到自己最後一絲脆弱的堅持,也終於崩斷開的聲音:“太陽奈……”
    他完全是絕望地念著這個名字。
    太陽奈。
    救救我……好痛苦,太陽奈……
    一遍一遍,宛如瀕死之人在請求神跡的降臨。
    幾道金色閃光一瞬而過。
    我愛羅愣愣地轉頭,屬於守鶴的視線最先捕捉到她。
    是太陽奈。
    她穿著沾滿髒汙的雪白衣裙,手臂和臉上都是不知從何而來的猙獰傷口,以及新鮮血跡。
    那些金色閃光的來源,是三條從太陽奈後背延伸出來的發光鎖鏈,纖細而靈活。
    此時,它們正牢牢束縛在即將成型的守鶴身上,瞬間鎖定了他的查克拉流動,抑製住了尾獸本體的繼續成型。
    是漩渦族天克尾獸的【金剛封鎖】,爆發於太陽奈躲過守鶴的攻擊,看到我愛羅即將失去意識的瞬間。
    “守鶴!滾回去——!”她憤怒地收束【金剛封鎖】,直接將半獸化的守鶴狠狠拽摔在地,砸出巨大聲響,連帶著地麵都在發抖,到處黃砂彌漫。
    “你敢欺負他?馬上把我愛羅放開——!”
    鮮紅血液沿著同樣鮮紅的頭發,一滴一滴,帶著她的體溫和氣味,緩慢落在我愛羅的額頭,滴在那塊還在不斷滲血的“愛”字上。
    兩人的血融合在一起,帶來異樣的刺痛感。
    他由此從地獄裏得到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