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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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湯上漂浮著一層透明的油花,白絮似的熱氣撲灑上來,熏得周隨容的皮膚也燙上淡淡的紅。
他鎮定地接話:“吃的寶貝,給我倒一點。”
方清晝沒被他糊弄過去,專注地看著他說:“我說的不是這個。”
她把筷子擱下,想了想覺得這樣太嚴肅,又舉起來,盡量讓場麵不要過於正式,顯得像是在拷問。
“為什麽?”
周隨容驚訝地張著嘴。
為什麽他要挨一句“為什麽”?這種難以啟齒的問題需要居然給出具體的答複嗎?
方清晝聲音變低:“因為我存了一張你自己拍的照片嗎?”
那症狀有點嚴重了。
周隨容雖然一向沒有她成熟穩重,但也沒有那麽脆弱。
她甚至要懷疑異常測定的項目是否會導致妄想的副作用,才讓他產生這種離奇的不安定。
周隨容對她問話的方式跟語氣太過熟悉,心說不妙,她要開始刨根問底了。
方清晝神色凝重道:“我對他沒有表現過任何的好感傾向,分析不出會造成你誤解的原因。”
周隨容小聲嘀咕:“沒有什麽原因。”
方清晝追問:“那你為什麽會生氣?”
周隨容腦抽之下說出了今天第二句讓自己追悔莫及的話:“如果有一天你看見我跟一個女生站在一起說說笑笑,你會是什麽感覺?”
“我想象不出來。”方清晝思索後搖頭,嚴謹地問,“什麽樣的女生?長頭發短頭發?聊什麽內容?她喜歡你嗎?”
周隨容感到些許絕望。為什麽他要在這裏跟方清晝討論他未來可能的出軌對象?
眼見方清晝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周隨容握住她的手,扯起一個明媚笑容:“先吃麵好嗎?寶貝,吃完了跟你說。”
方清晝知道對待周隨容要用更熨帖的方式來安撫,大方地應允。
期間學校午休的鈴聲響起,遠遠傳來波濤般的喧嘩聲。
在去往停車位的步行道上,方清晝瞅準時機,再次循序漸進地發起話題:“周哥,你當時為什麽要給我發他的照片?”
“就隨便發發啊。”周隨容說起來還有點委屈,“跟你說一百句,你可能隻聽到一半。所以我多發點。”
方清晝不喜歡回信息,多數時候是周隨容不厭其煩地給她發。
有時內容積累太多,方清晝過意不去,才挑揀著給他回複。內容一板一眼,堪比在批閱奏章。
“我都有看。我無聊的時候會翻你的聊天記錄。”方清晝重複一遍道,“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有在聽。”
但是要一一回複,有點強人所難。
周隨容被她繃緊的表情逗笑,立馬壓住嘴角。其實沒什麽不快,可說出來的話,聽起來就是有股怪味道:“你還幫他說話。”
周隨容垂在兩側的手晃動中貼過她的手背,手腕一轉順勢牽住。手心還是帶著濕潤的汗意,這次方清晝沒顧得上抽開。
方清晝嚴正澄清:“我沒有幫他說話,我隻是給了葉老師一個中正客觀的評價。在過去那些事情上他沒有錯,在你的事情上,他錯了。但我跟你是一邊的,下次見到他,我會站在你的立場。”
周隨容這人腦子清醒得不正常,不覺得感動,反而問:“我的事情上他有什麽錯?”
方清晝彎腰撿起地上的一片銀杏葉。
這個季節的銀杏還沒變色,隻是綠意看起來有些黯淡。
方清晝對著手裏的葉片翻來覆去地擺弄,研究半晌後企圖蒙混過關:“小周,這葉子長得多標準啊。”
她靈機一動,對著周隨容誇道:“跟你一樣周正!”
周隨容滿臉興味地看著她,說:“是嗎?”
“是的。”方清晝自認為描述中肯,沒有多少藝術包裝的成分。雖然修飾水平上稍顯薄弱,但好在能用真情實意來進行彌補,“當然你像很多東西,不隻是一小片葉子。如果你更喜歡鑽石,我覺得你們也有相似之處——我的意思是,你在我的心裏有非常多的優點,可以代入各種事物,有自己的特殊定義,是別人不能比的。”
方清晝誇獎人的水準足以用“貧乏”跟“低端”來形容。經常能把好端端的褒義詞,說得像是味同嚼蠟的諷刺。隻有昏頭轉向的人,才能在她的誇讚中感受到愉悅和自豪。
周隨容大概就是昏了頭的人,無法在她的好意偏向中保持冷靜跟清醒。
他抱住方清晝,雙臂用力收緊。
雖然他們彼此並不充分知曉對方的頻率,但是緊緊擁抱的時候,心髒可以通過情感實現另一層麵的共振。會更快速、更有力地跳動,比言語更清晰地表明,源於內心深處的真實的喜歡。
方清晝被勒得呼吸困難,知曉他的感動,在他懷裏掙紮了下,忍不住道:“好熱啊,周哥。”
周隨容鬆開她,拉著她往前走,找到自己的車,把人推上去。
空調的冷風吹散兩人身上殘留的燥熱。
“下次不要一個人去見他,我不是不信任你,是覺得他不懷好意。”周隨容開始告狀,“他走之前還故意瞪了我一眼。”
方清晝認真說:“我接受你的建議跟反饋。”
“哦?”周隨容歪過頭,身體前傾著側坐,以便能看到她的正臉,希冀地問,“那你會采納嗎?”
方清晝吞吞吐吐地說:“……那我倒也沒有這麽人性化。”
周隨容:“……那你就不要接受。”
“不接受你又不滿意,說我一點都不想了解你。”方清晝道,“你看你又小氣、愛胡思亂想,還喜歡記仇。我拒絕你你就傷心。”
周隨容:“……”
他笑著抗議道:“好,這就批評我。剛剛還說我身上全是你喜歡的優點,實際的一個沒列舉出來,現在數落我倒是一籮筐。”
方清晝拉了拉他的衣服,拽著他靠近,親吻他的嘴唇。
“糟糕。”周隨容深褐的眼珠裏笑意快要溢出來,輕易被收買,化身任勞任怨的勞工,問,“領導,要去哪裏?小周司機竭誠為您服務。”
方清晝高傲地說:“等我指示。”
她拿起手機給季和打去一個電話,對麵不到兩秒就接了起來,但沒開口。
方清晝等了等,不確定是沒信號,還是季和跟陸盛興待久了之後,患上了跟他們一樣的職業病,間歇性啞巴了,出聲問道:“我下午去分局找你們嗎?”
“別來了。”季和說,“我們下午去挖屍體。”
方清晝調大音量,聽到他們是在吃飯,問:“什麽屍體?”
季和說話態度欠奉,能簡短就簡短,多一個字都懶得發聲:“許遠說他爸自殺了——許遠就是那個打瞎梁益正的人的名字,昨晚抓到的歹徒自稱是他。雖然不知道屍體是誰幫忙處理的,但我們估計不會藏在太遠的地方。由於沒聯係上當年執勤的民警,我們決定去現場勘查一下,看能不能找出來。不能繼續幹等著了。”
方清晝問:“陸盛興呢?”
“我們誇了他一路,把他送去找許遊翔了。”季和幹脆地道,“你來不來?”
“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