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頓頓有肉吃”，比任何軍令都更具力量。
    它像一顆釘子，深深地楔進了在場每個人的骨頭裏。
    林墨的身影消失在小賣部的黑暗中，但他的存在感卻籠罩了整個廣場，比高懸的月亮更加真實。
    狂歡還在繼續。
    油脂滴落在炭火上，發出滋滋的爆響，濃烈的肉香混雜著啤酒的麥芽味，形成一種讓人沉醉的氣息。
    士兵們徹底放開了，他們勾肩搭背，放聲高歌，用最粗俗的語言讚美著烤肉和啤酒，讚美著那位賜予他們這一切的林老板。
    蠍子成了全場的焦點，他像一頭得勝的公牛，舉著酒瓶在人群中穿梭，接受著每一個人的敬酒，胸膛拍得邦邦作響。
    他的忠誠宣言，所有人都聽見了。
    廣場的另一角，相對安靜一些。
    白鷺、黃蜂和季教授三人圍著一個簡易的桌子，桌上同樣擺著烤肉和啤酒，但他們誰都沒有太大的興致。
    氣氛有些沉悶。
    黃蜂喉嚨裏灌下一整瓶啤酒，然後把空瓶子重重地頓在地上。
    “林先生不需要盟友。”黃蜂的聲音沙啞，“他隻要聽話的打手。”
    季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他關注的東西總是和別人不同。
    “我在想一個問題。林先生對雷神7號電池那麽感興趣，卻沒有讓我們把整個倉庫的電池都搬回來，隻帶走了一小部分，剩下的原地封存。那種簡單的封存，根本擋不住那些貪婪的拾荒者。”
    他眉頭微皺。
    “還有那兩條生產線，他好像也不是特別在意。反倒是對那些資料異常重視。難道他想換個地方，自己重建生產線？”
    “這些都不重要了。”
    白鷺終於開了口，她的聲音清冷，打斷了另外兩人的思緒。
    她沒有碰眼前的食物，隻是端著一杯啤酒，看著杯中不斷翻湧的氣泡。
    “重要的是，從今天起，這片廢墟的規矩，變了。”
    她看向不遠處，正被磐石戰士們簇擁著，高高舉起的蠍子。
    “蠍子剛才那番話，等於把整個磐石據點，都押在了這張賭桌上。”
    黃蜂的表情有些微妙，“蠍子隻是磐石的副首領，他做這樣的決定，岩王會擰斷他的脖子。”
    “不，他不會。”
    白鷺搖了搖頭，語氣篤定。
    “岩王比任何人都更現實。一個能讓手下頓頓吃上新鮮烤肉的老板，沒有人會拒絕，也沒有人敢拒絕。蠍子不是僭越，他今天來這裏之前，恐怕就已經得到了岩王的授意。”
    白鷺的視線從黃蜂身上掃過，最後落在季教授的臉上。
    “蜂巢的蜂王呢？燈塔的賢者呢？他們又會怎麽選？”
    這個問題，讓周圍喧鬧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蠍子、白鷺、黃蜂、季教授。
    他們在各自的勢力中，都是手握重權的高層，是戰場上發號施令的指揮官。
    但他們，都不是真正的首領。
    在他們之上，還有磐石的“岩王”，蜂巢的“蜂王”，燈塔的“賢者”，以及方舟那位最為神秘的“船長”。
    磐石選擇低頭，那他們呢。
    是臣服，還是對抗？
    這是一個無法回避的選擇題。
    對抗的念頭隻在黃蜂的腦海裏閃過一瞬，就被他自己掐滅了。
    對抗什麽？用什麽對抗？
    士兵不是瞎子，他們就算看不懂大局，至少也知道誰才能讓他們吃飽喝足。
    至於四大勢力的覺醒者……
    他們更加現實。
    林先生這裏不僅有食物有飲水，還有煙酒這種奢侈品。
    讓他們跟林先生作對，沒有當場翻臉都算是好的了。
    戰斧三當家可是以身作則，表明了物資的重要性。
    吃不上飯，誰管你是什麽三當家還是首領，照殺不誤！
    ……
    炭火漸漸熄滅，那座肉山已經被消滅得幹幹淨淨，連骨頭都被啃得發白。
    酒足飯飽的士兵們，臉上帶著一種虛幻的滿足感，三三兩兩地靠在裝甲車上，打著飽嗝，眼神迷離。
    這場盛宴，比他們過去一年吃到的肉加起來還要多。
    卷簾門無聲地升起。
    林墨再次走了出來，依舊是那副淡漠的神情。
    所有人的視線瞬間聚焦過去，原本有些鬆散的氣氛，立刻變得莊重肅穆。
    林墨沒有說話。
    他隻是抬手，又是一揮。
    廣場上，再次憑空出現了堆積如山的物資。
    成箱的壓縮餅幹、一袋袋的精白大米、碼放整齊的午餐肉罐頭，還有數不清的香煙。
    這些東西，在災變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在今天，它們就是命，就是廢土上最硬的通貨。
    “這裏有兩份，一份是約定的報酬，由磐石、方舟、蜂巢和燈塔均分，另一份分給今天參戰的每一個人。”
    “按照戰功，自己去領。”
    林墨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進每個人的耳朵裏。
    “白鷺，你來分發，蠍子，你們在旁協助。”
    說完，他便轉身，再次回到了小賣部的陰影之中，仿佛對這些足以引起一場戰爭的物資毫不在意。
    廣場上再一次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
    偶爾有兩隻喪屍想過來看熱鬧，也會立馬被打爆。
    士兵們看著物資，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白鷺深吸一口氣，站了出來，開始按照名單和戰功記錄，組織分發。
    整個過程，井然有序到了可怕的程度。
    沒有爭搶，沒有抱怨。
    看著隸屬於不同勢力的士兵勾肩搭背，炫耀著自己得到的獎勵，白鷺終於明白了。
    林先生根本不在乎什麽結盟，也不在乎四大勢力的態度。
    他從一開始，就不是在和四大勢力做交易。
    而是用事實告訴所有人，舊的時代結束了。
    從今往後，這片廢墟隻能有一個聲音，一個規矩。
    他的聲音，他的規矩。
    引擎轟鳴，車隊緩緩啟動，駛離了這片創造了神跡的廣場。
    車隊駛入廢墟，分成四個方向返回來時的地方。
    但白鷺和黃蜂等人很清楚，他們的士兵，已經把心留在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