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質檢實驗室。
    門一推開，一股混雜著汗水、機油和極致興奮的古怪味道撲麵而來。
    十幾個穿著白大褂的技術員，正圍著一台測試設備，像一群狂熱的信徒，盯著屏幕上跳動的數據，嘴裏念念有詞。
    “穩住！穩住了！”
    “5C倍率持續放電一小時！電壓曲線沒有任何波動！”
    “神跡！這絕對是神跡！”
    孫磊站在最中間，頭發亂得像雞窩，眼睛裏布滿了血絲，但整個人卻處在一種極度亢奮的狀態。
    “林董！”
    看到林墨進來，孫磊像是看到了救世主，激動地迎了上來。
    “林董！您快看！我們剛剛完成了滿負荷高強度壓力測試！所有數據都遠超理論值！這……這簡直是外星科技！”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看向林墨的眼神，充滿了狂熱的崇拜。
    薑憶站在門口，冷眼看著這一切。
    破舊的設備，雜亂的環境，一群看起來就像瘋子一樣的技術員。
    她眼中的鄙夷之色更濃了。
    這就是所謂的“團隊”？
    簡直就是個草台班子。
    “給她看看你們的測試報告。”
    林墨對孫磊說。
    “好嘞！”
    孫磊連忙從一堆文件中翻出幾張還帶著打印機溫度的A4紙，寶貝似的遞到薑憶麵前。
    “薑……薑小姐是吧？您請看，這是我們剛剛出爐的檢測報告，每一項數據都經過了三次以上的重複驗證！”
    薑憶接過那幾張紙，隻掃了一眼。
    “能量密度，401.7Wh/kg。”
    “滿載循環500次，容量衰減0.3%。”
    “穿刺、短路、高溫測試，全部通過，未發生熱失控。”
    她看著紙上的一個個數字，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隻是眼神裏的譏諷，越來越明顯。
    “偽造數據，是一門技術活。”
    她將那份報告隨手扔在旁邊的實驗台上，聲音冰冷。
    “這份報告，漏洞百出。”
    “第一，能量密度和循環壽命是天然的矛盾體。能量密度越高，材料結構越不穩定，循環壽命必然越短。400Wh/kg的能量密度，卻有超過五千次的循環壽命？你們是在寫科幻小說嗎？”
    “第二，安全性。高能量密度的電池，內部化學反應更活躍，更劇烈。你們居然說它通過了所有暴力測試？除非你們在裏麵填充的不是電解液，是聖水。”
    她的話，像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實驗室裏狂熱的氣氛。
    孫磊和一眾技術員都愣住了。
    他們光顧著為那逆天的數據而興奮，卻忘了這些數據在現有的理論體係下，是多麽的荒謬。
    “不！不是偽造的！是我們親手測出來的！”
    孫磊漲紅了臉，急切地辯解。
    “每一個數據都是真的！”
    “哦？是嗎？”
    薑憶環視了一圈實驗室裏的設備，嘴角勾起一抹輕蔑。
    “就用這些二十年前的老古董測出來的？”
    “你們的測試標準是什麽？操作流程規範嗎？環境幹擾排除了嗎？”
    “任何一個環節的疏漏，都可能導致數據出現巨大的偏差。”
    她每問一句，孫磊的臉色就白一分。
    他不得不承認，對方說的，全都是無法辯駁的專業問題。
    他們的設備確實老舊，測試也確實不夠嚴謹。
    因為他們完全被那塊電池的性能給震撼了，忘了最基本的科研素養。
    “我……”
    孫磊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實驗室裏，一片死寂。
    剛才還狂熱無比的技術員們，此刻都低下了頭，像一群做錯了事的孩子。
    蘇晚站在一旁，心已經沉到了穀底。
    完了。
    被這個女人抓到命門了。
    林墨的團隊，在真正的行業大牛麵前，被批得體無完膚。
    這場招攬，看來是要以失敗告終了。
    然而，林墨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他隻是看著薑憶。
    “你想怎麽測？”
    薑憶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麽問。
    “很簡單。”
    她從自己的手提包裏，拿出一個U盤。
    “這裏麵，是我以前在風馳動力時，製定的一套內部最高標準的電池檢測方案，代號‘地獄模式’。”
    “它的嚴苛程度，是國標的五倍以上。”
    “我要用你們的電池，按照我的方案，重新跑一遍所有的測試。”
    “而且，必須由我親自監督，我的人來操作。”
    她說完，又補充了一句。
    “設備，也得換。這座城市裏，應該有通過國際認證的第三方檢測機構。我要把電池送到那裏去測。”
    她的要求，苛刻到了極點。
    這已經不是在驗證，而是在挑釁了。
    蘇晚的心徹底涼了。
    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先不說能不能找到那樣的機構，光是預約和排期，就得等上好幾天。
    發布會就在三天後，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可以。”
    林墨的回答，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薑憶。
    她準備好的一肚子後續的話，全都被這兩個字給堵了回去。
    她以為林墨會討價還價，會說時間不夠，會找各種借口。
    卻沒想到，他答應得如此幹脆。
    “蘇晚。”
    林墨看向身旁的蘇晚。
    “聯係唐老，我要借用一下‘中科檢測’的實驗室，現在就要。”
    蘇晚的眼睛猛地一亮！
    中科檢測！
    那是國內最權威的第三方檢測機構，擁有全球最頂尖的設備和技術團隊！
    以唐老的能量，安排起來小事一樁。
    “是！我馬上去辦！”
    蘇晚立刻拿出手機，激動地撥通了號碼。
    薑憶的目光，第一次出現了些許的動容。
    她當然知道中科檢測。
    那是連風馳動力都很難預約到的地方。
    這個年輕人，居然能說借就借？
    他背後的人，到底是誰？
    不到十分鍾，蘇晚就掛斷了電話，快步走到林墨身邊。
    “林先生，唐老那邊已經安排好了。中科檢測的首席工程師，李衛國教授，會親自接待我們。他們會清空所有預約，實驗室二十四小時為我們開放。”
    薑憶的瞳孔，不易察覺地收縮了一下。
    李衛國！
    那個電池檢測領域的泰鬥級人物！
    居然要親自接待？
    事情，似乎開始變得有趣了。
    “走吧。”
    林墨拿起桌上那塊“遠星1號”，率先向外走去。
    “去一個能讓你閉嘴的地方。”
    薑憶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眼神裏第一次沒有了鄙夷，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
    或許。
    這個年輕人，真的和她以前見過的那些，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