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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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潭心水麵無聲裂開,一道黑影恍若鬼魅暴起,帶起潭水凝成的冰錐直射葉臨川麵門。葉臨川向後急退,冰錐裹挾銳風擦著下頜掠過,帶起幾滴血珠。
    黑影見並未重傷葉臨川,再次凝聚起冰錐朝不遠處的昭野襲去。昭野急動,絕霄出鞘斬碎後續冰錐,人已躍至潭心石台。那黑影一擊不中,潛入潭底再無動靜,隻留水麵一圈圈擴大的漣漪。
    “是影傀。”昭野甩了甩震麻的手腕,“老鬼真下本錢,這玩意專啃內力,啃不動的就凍成冰坨。”
    葉臨川並未應聲,隻是默然感應體內。枯榮之氣被方才的極寒逼得龜縮不動,經脈卻似被冰針刮過一遍,滯澀感稍減。他忽的並指如劍,引動秋月劍柄機括十根刃絲迸射而出,刺入潭水時竟帶起細密冰碴。
    刃絲不再如往日般狂躁,反多了種凝實的銳利。
    昭野挑眉:“喲,因禍得福?”
    話音未落,潭心再起漩渦。這次竟同時竄出三道黑影,速度較前更快,角度刁鑽如毒蛇鎖喉。葉臨川刃絲回轉,纏住左側影傀脖頸猛力一絞,影儡頭顱滾落,卻化作黑水炸開。
    寒意爆湧,葉臨川半身瞬間覆霜。右側影傀利爪已至喉前三寸。
    絕霄橫架而來,昭野格住利爪,嘴角滲血:“發呆等投胎啊?”一腳踹開中間影傀,扯著葉臨川疾退:“這玩意殺不死,耗光它的陰寒之氣才算完!”
    二人背抵石壁喘息。影傀卻不追擊,緩緩沉回潭底,仿佛隻是警告。
    葉臨川閉目,全部心神沉入體內。那外來極寒蠻橫衝撞,與枯榮二氣絞殺撕扯,每一次對撞都令他氣血翻騰。
    他竭力引導,將一絲絲刺骨寒氣扯入枯榮經的運轉路徑。過程緩慢如抽絲剝繭,每一次細微的引導都伴隨經脈撕裂般的痛楚,枯寂與生機在極寒催化下竟開始一種狂暴而危險的融合。
    不知過了多久,那股外來的極寒終於被艱難納入循環,雖未馴服,卻也不再肆意破壞。葉臨川緩緩睜眼,呼出的氣息帶著冰渣。
    他心念微動,秋月劍柄輕震,又是兩根根刃絲無聲探出,刺入前方潭壁,十二根刃絲在漆黑的水麵下交錯布開一片極細微的死亡區域。
    石階處傳來腳步聲。莫疏雲負手而立,冷眼掃過潭中殘冰與血漬:“不夠!蛛網非是孩童玩鬧,二十絲齊出,成陣。否則便永遠留在此地!”
    昭野啐出口血沫,一臉戲謔的看著莫疏雲:“您老別光看著啊,一起下來泡泡?”
    莫疏雲不理他,目光釘在葉臨川秋月劍上:“向死而生,算摸到點門道。可惜——”他驟然甩袖,一枚鐵彈子射向潭心。
    潭水轟然炸開,十具影傀同時浮出,眼眶空洞冒著森然寒氣。
    “今日殺不盡它們,就填了這沉淵當肥料。”
    莫疏雲轉身離去前屈指一彈,兩顆藥丸嵌入石壁:“撐不住就吞了,能留半條命。”
    昭野摳下藥丸嗅了嗅:“三處的續魂丹?莫老鬼今日大方得嚇人。”
    葉臨川吞了藥。藥力化開如滾油灌入經脈,枯榮之氣瘋狂運轉,將丹藥中的毒素聚成一線,朝指尖湧去。
    “別逼毒!”昭野喝道,“用那股勁衝刃絲!”
    葉臨川眼神一厲,配合著丹藥毒素,將體內那融合了枯寂、生機與極寒的詭異真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湧向秋月劍柄。
    十五根、十七跟……刃絲接連不斷地迸射而出,並非直來直往,而是依著他心神牽引,在水中勾勒出繁複而危險的軌跡,彼此交織、勾連。每一根刃絲的延伸都抽空他一部分精神與真氣,經脈因這超負荷的運轉再次迸裂出血痕。
    此時,潭水翻湧,十具影傀如鬼魅般圍攏,寒意刺骨。葉臨川指尖微顫,十七根刃絲在水中交錯震顫,勉力織成一張疏而不密的網,還差三根,卻已是他此刻極限。
    昭野將絕霄短刀橫於身前,“磨蹭什麽?等它們給你賀喜嗎?”
    影傀驟然暴起,冰錐裹挾陰風直刺二人要害。葉臨川瞳孔驟縮,枯榮之氣在經脈中瘋狂衝撞,先前吞下的續魂丹藥力正灼燒五髒,卻也將一股凶暴真氣逼至指尖。他猛地咬破舌尖,血腥氣混著極寒灌入喉頭,秋月劍柄劇震——最後三根刃絲悍然迸射。
    二十根刃絲如銀蛇亂舞,卻並未失控。葉臨川腕骨發出一聲脆響,劇痛中意識反而清明。葉臨川控製真氣覆於刃絲至上,刃絲驟然收緊,交錯絞殺。
    三具當先撲至的影傀被刃絲組成的蛛網割裂,黑水四濺。剩餘影傀攻勢一滯,空洞眼眶轉向刃網核心的葉臨川。
    “成了?”昭野挑眉,短刀格開側翼偷襲的利爪,閃至影儡側後方,短刀翻轉間卸掉影儡四肢。
    石階上傳來一聲極輕的嘖聲。莫疏雲不知何時去而複返,他一枚銅鈴,屈指一彈。
    隨著銅鈴輕震,鈴聲如錐刺入腦髓,影儡聞聲重回水麵之下。
    “二十絲成網?笑話!不到十丈的東西,也配叫陣?”莫舒雲拋來一隻瓷瓶,“吞了,三日後,十丈,不成,則廢”言罷後莫疏雲再次負手離去,隻餘聲音回蕩久久不止。
    返回通鋪之路顯得格外漫長。二人攙扶而行,沉默不語。剛踏入通鋪區域,血腥氣便撲麵而來,比往日更濃。
    原本擁擠的大通鋪空了近一半,剩下的人或坐或臥,身上大多帶傷,空氣中彌漫著壓抑的恐懼和未散的殺意。
    寒鴉靠坐在角落,胸前一道猙獰傷口仍在滲血,他抬頭看見二人,眼中閃過複雜之色,有忌憚,有一絲快意,最終化為死寂般的沉默,默默低頭處理傷口。
    昭野嗤笑一聲,聲音沙啞:“喲,大掃除?看來我們錯過好戲了。”隨即將視線轉向寒鴉,“嘖,可惜了,掃得不夠徹底,這麽大塊垃圾都還留在這。”
    寒鴉罕見的沒有出言反對,隻是眼中憤怒神色不減。葉臨川將昭野扶到鋪位,自己亦盤膝坐下,艱難調息,壓製體內因強行成陣而再度狂暴的枯榮之氣和殘留寒意。
    三日期限,如刀懸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