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水...”
    陰雨連綿，燭火搖曳昏光，淩沫雪嘴唇幹裂呢喃不停。
    她耳鳴目眩，眼皮沉重，渾身似有火在燒，消瘦的身子因痛苦蜷縮成一團，似沒有安全感的野貓。
    意識朦朧間，她好似被人溫柔摟在懷裏，些許混雜著顆粒的甘甜暖流徐徐喂入嘴中，暖洋洋的舒心感自經脈遍及髒腑。
    幼時她多病，阿母也是這般喂她甜粥，摟著她輕哼小曲，哄她入睡。
    “阿母，我...好想你。”
    “......”
    聽聞少女依賴的呢喃，正在喂靈粥的洛凡塵微怔，不禁莞爾。
    “你這丫頭，吃我兩顆解毒丹，一斤靈米，叫媽媽也沒用，今後給我連本帶利還回來。”
    淩沫雪聽不真切，她枕著洛凡塵大腿，臉頰輕蹭著他的膝蓋，眉眼安詳。
    她嗚咽呻吟，小手顫顫巍巍伸出，似想觸碰記憶中的生母。
    洛凡塵並未躲避，任其撫摸，指尖冰涼，指腹和掌心處能感受到長年勞苦留下的粗糙老繭。
    少女氣血虧空，毒瘴入體，高燒昏迷已有三日，兩枚解毒丹僅能延緩毒性發作。
    好在他及時尋到妖蛇殘屍，處理完蛇身後，把蛇膽和大部分精血混進靈粥，分多次為少女服下，這才化險為夷，期間為煉化藥力，消耗了足足一整塊靈石。
    “人形的靈石粉碎機。”
    洛凡塵輕歎，任淩沫雪捏揉臉頰的同時，捏開她小嘴，小心翼翼為她喂入肉粥，心疼得滴血。
    妖獸血肉氣血充足，乃大補之物，頗受體修喜愛，一階中品妖蛇，可換至少七枚靈石，其中最精華的部分就是蛇膽和精血。
    淩沫雪這次，至少吞掉他五枚靈石。
    好在淩沫雪的教化進度同樣可觀，少女的仰慕值上漲到0，且有30仰慕點進賬。
    洛凡塵麻利分割好剩下的蛇肉，並通過火咒術烤成肉幹，雖僅能保留肉中少部分靈力，也要強過普通靈穀。
    蛇妖渾身是寶，毒瘴殺敵出其不意，蛇鱗和毒牙，往後手頭闊綽，可用此打造一件下品法器。
    收拾完蛇屍，洛凡塵也有空取出淩有道的儲物袋，隻一眼便目露精光，唾沫吞咽不停。
    “難怪劫修都愛殺人越貨，冒一次險，可抵我十年苦修。”
    儲物袋中除木屬傳功玉簡外，還有十枚靈石，二十餘枚靈塵，幾本鐫刻符籙的木牌，裝滿藥丸的四支玉瓶，以及幾種一階下品魔材。
    符籙組合起來，應是某種一階下品陣盤，約莫價值兩枚靈石。
    至於丹藥，一瓶是一階下品聚氣丹，和一階中品通脈丹，分別供煉氣初期及中期修士吐納所用，內裏精純靈力，可極大提升吐納效率。
    聚氣丹每瓶價值一枚靈石，同脈丹每瓶價值三枚靈石，每瓶有十顆。
    剩下兩瓶，則混雜著許多不知名丹丸，大部分是血腥惡臭的魔丹。
    洛凡塵挑出五顆認識的丹丸，分別是斂息，解毒，甘露丹，加起來大概價值四枚靈石，其餘魔丹則放回原處，打算研究後，到黑市出手。
    “僅能供我所用的資源，價值就不下二十枚靈石...”
    洛凡塵默不作聲咽了口唾沫，他眼神在手中的傳功玉簡，以及洞窟深處陰風縈繞的魂幡，有種打死大黑佛魔，卻爆出金箍棒的錯覺。
    洛凡塵心裏總有幾分違和感，淩有道比認知中的正統魔修，弱上非常多。
    此人身懷暗疾，施術反噬頗重，並沒有擊殺正牌魔修奪寶的實力，極大可能是鬥爭失敗的外逃者。
    淩有道既然托孤於他，想來會幫他隱匿消息，背後的魔修宗門，應該不會找上門。
    但如果沒有完成約定，那就不一定了。
    ......
    兩日後，淩沫雪高燒消退，她拇指按壓太陽穴，頭昏目眩的抬起腦袋。
    “這裏是...”
    篝火劈啪作響，淩沫雪額頭疼得厲害，記憶也不連貫，她似乎應該慘死在厲鬼手下。
    她掙紮著撐起身子，餘光掃到洛凡塵後，才驚覺竟趴伏在對方懷裏。
    “洛...洛爺？”
    淩沫雪手忙腳亂站起身，聲音磕絆，道歉不停，卻不見洛凡塵回應。
    她小心翼翼抬頭，就見洛凡塵神色疲憊，雙眸緊閉似睡死過去。
    “洛爺，您醒著嗎...”
    淩沫雪輕聲呼喚，同時下意識尋找懷中匕首。
    出乎意料，匕首就在懷中，她默默攥緊刀把，目光停留在洛凡塵憔悴的五官，以及手邊熬煮靈粥的小鼎，小臉一時呆愣。
    洞外陰雨連綿，洞內縈繞著淡淡的鐵鏽腥甜，小鼎和不遠處的湯匙有多次清洗過的痕跡。
    淩沫雪砸吧著嘴唇，舌尖似有餘香，小嘴回味著輕咽唾沫。
    是洛爺在魔修和妖蛇手中救了她，並照顧自己到現在？
    唇瓣緊抿，淩沫雪猶豫片刻，解開身上的毯子，悄悄披到洛凡塵身上，而後輕手輕腳打掃洞窟。
    待清潔幹淨後，淩沫雪俏臉微微泛紅，消瘦的身子慢慢挪動，重新蹲在他身邊坐下。
    彼此肩膀緊貼，淩沫雪仍有些不滿足，悄悄俯身，重新把小腦袋枕在洛凡塵腿間，眯眼聆聽著後者均勻平穩的呼吸，唇角抿出一抹淡淡笑意，心中安詳平靜。
    “嗬...”
    裝睡許久的洛凡塵忍俊不禁，淩沫雪微怔，耳根燙紅著就要起身。
    “洛爺...我...我...”
    淩沫雪唇瓣嚅囁，髒兮兮的小臉窘迫羞怯，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洛凡塵手掌輕按在淩沫雪發間，阻止少女起身的同時，溫柔撫慰。
    “沒關係，你這次做得非常好。”
    他小覷了淩沫雪，少女克服恐懼，去而複返，硬抗魔威向魔修拔刀。
    盡管失敗，仍牽製住淩有道注意，為他創造出手良機，一舉斬斷淩有道手臂，奠定勝機。
    煉氣一重，竟能近煉氣五重修士的身，哪怕有斂息丹相助，也堪稱奇跡。
    劍骨天成，此女定是鬥法天才。
    “沒有拖洛爺後腿就好。”
    淩沫雪小臉微微泛紅，頗有些別扭地側過腦袋似是排斥撫摸，頭頂又不自覺輕蹭洛凡塵手心。
    阿母去世後，除了秋韻外，她好久都沒得到認同和鼓勵。
    少女強壓著嘴角笑容，心中竊喜，洛凡塵表情逐漸柔和，沫雪很喜歡被誇獎嘛。
    “淩有道已伏誅，另外兩位魔修早已身死，此間事了，我會帶你離開煙雲城。”
    “魔修都死了？”
    淩沫雪瞳孔微微擴張，既欣喜於大仇得報，又苦於並非親自動手。
    “嗯，我已收斂淩有道屍身，你是受害者，最後如何處置，由你定奪。”
    淩沫雪聞言杏眼圓瞪，若非洛凡塵製住，立時就有暴起鞭屍的衝動。
    “在交於你之前，我還有事需問詢於你。”
    “洛爺你講，我知無不言。”
    “你如何看待淩秋韻？她為人如何？”
    洛凡塵聲音徐徐，淩沫雪聽聞事關小妹，小臉微微遲滯，小心翼翼試探道。
    “秋韻是我小妹，她與人和善，從不欺淩下人，溫婉優雅，是世上最好。”
    “洛爺問秋韻，是她...還活著嗎？”
    洛凡塵微微頷首，模棱兩可道：“可能吧。”
    “給我講講她的故事，她的行事風格，不要漏掉半點。”
    “是...洛爺，秋韻是我幼時玩伴，她樂善好施，高貴溫柔，是貨真價實的淩家大小姐。”
    “秋韻很照顧我，從來不嫌棄下人，如果不是她...我恐怕堅持不到現在。”
    淩沫雪緩緩敘述，她不知洛爺為何會關心秋韻，但肯定與小妹性命有關。
    她從幼時開始回憶，不放過半分細節，並刻意美化，在她口中的淩秋韻近乎快成了聖人。
    “我知道了。”
    半晌，洛凡塵微微頷首，抿唇權衡。
    淩沫雪天魔靈傀之身，沒有淩秋韻幫襯，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不能排除淩秋韻是故意接近沫雪，若淩秋韻真是心思深沉，殘忍無情的魔修，他絕不會手下留情。
    他把寶都壓在了沫雪身上，任何對她或自己造成威脅的隱患，都要提前清除。
    至於功法和魂幡，他也會些魔修的酷烈手段。
    對魔修不需要信守承諾，對魔修用魔修手段，也在情理之中。
    久久不見洛凡塵言語，淩沫雪盡管膽怯，仍鼓起勇氣詢問妹妹近況。
    “洛爺有秋韻線索？洛爺離開前，能否帶上秋韻？”
    “我...就剩她一個妹妹，洛爺若能幫我找到秋韻，我當牛做馬也會報答...”
    淩沫雪杏眼焦急，兩隻小手怯怯攥住洛凡塵衣襟。
    她如今也算半個修真者，哪怕洛爺不願帶秋韻離開，她也有把握讓秋韻在煙雲城中安身。
    洛凡塵則平靜伸出食指，點在她唇間，眼中淡然道。
    “我自然能找到她，但如果我要你殺掉她，能做到嗎？”
    “您...您開玩笑的吧，洛爺？”
    淩沫雪小臉煞白，她哽咽著語氣似求饒似哀求，直到對上洛凡塵古平無波的眼神。
    洛爺沒有開玩笑...
    “不...我做不到，我寧願自己死...”
    “秋韻很善良，她從沒有得罪洛爺，您放過秋韻好不好？我願以性命為她擔保。”
    “如果她，就是奪舍你的罪魁禍首呢？”
    洛凡塵言罷，目光灼灼注視著杏眼失神，宛若丟掉魂魄的淩沫雪，一字一句道。
    “她是淩有道養女，你不知道？”
    “她要奪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