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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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轉眼來到第二天。
    晨光染紅太醫院的琉璃瓦,太醫院後院的宿舍裏,軟榻上的吳桐扯扯被子,翻身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這是他自穿越大明以來,睡的第一個好覺。
    穩定住公主的抑鬱症,躋身太醫院官場,又趕上旬休,沒有比這更愜意的事了。
    正當他準備醞釀睡意再睡一會時,屋外突然傳來熟悉的大叫。
    “阿達西!太陽曬屁股啦!”
    “又來了……”
    吳桐還沒嘟囔完,阿紮提就大步流星闖進門內。
    “休沐日不接診……”吳桐拉起被子蓋住頭,含糊不清的說。
    “快起來吧!”阿紮提不由分說,一把掀起他的被子,凍得吳桐渾身一激靈。
    “我帶你去個好地方!”阿紮提神秘兮兮地笑道:“待會要見的人,可比敦煌壁畫裏的飛天還妙!”
    ……
    吳桐睡眼惺忪的,就被阿紮提生拉硬拽著推上了馬,二人穿過熱鬧的市坊,不多時,便來到了聚寶門下。
    “客官二位?好嘞!裏邊請!”
    跑堂夥計脆亮的唱喝聲響徹長街,吳桐揉揉眼睛,抬頭望去,眼前酒樓高高的門臉上,高高懸著【鍾山炙鴨坊】的牌匾。
    “這……?”
    吳桐驀然間回想起藍朔樓,那個家夥在雲南的時候,可還約定請自己三頓炙鴨呢。
    也不知這家夥現在何處,是否順利,吳桐暗自歎息想道。
    店門口的鐵皮烤爐冒著熱氣,吳桐剛掀開門簾,就驚愕地撞見個戴六合帽的“小郎君”正坐在臨窗桌邊,蹺腳哢哧哢哧啃著鴨腿。
    當吳桐對上那雙狡黠的丹鳳眼時,困意頓時被嚇沒了,驚出一身冷汗。
    “參見公……!”
    朱福寧唇邊還沾著油,筷子啪地敲在碗沿,故作嚴厲地截斷吳桐的話:“吳先生好大架子!本公子都候你三炷香了!”
    “胡鬧!”吳桐轉身一把拽過阿紮提的豹皮囊:“這是怎麽回事!”
    阿紮提滿不在乎地聳聳肩,說道:“公主昨天跟我說想出來玩,我就答應今天在西宮牆的牆根底下等她咯。”
    “暗號是三聲貓叫!”朱福寧蹦上前來,眼睛笑成了兩彎月牙。
    “你可真不知死!”吳桐氣得七竅生煙,他壓低聲音,厲聲對阿紮提說:“你知不知道,私帶宗室出宮可是要……”
    “父皇要是砍你的頭,我就帶人去劫法場!”朱福寧搶過話頭,袖中抖出卷黃綾,裝模作樣說道:“而且,母後懿旨在此——命太醫院吳院判陪同本宮體察民情!”
    吳桐一怔,趕忙畢恭畢敬接過,接過展開才發現竟然是幅塗鴉,右下角還畫著隻歪歪扭扭的兔子。
    “公主戲耍微臣。”吳桐把黃綾塞給阿紮提,滿頭黑線。
    朱福寧咯咯笑著,伸手拽過吳桐,把他拉到桌邊坐下。
    她拍拍胸脯,笑嘻嘻地說:“吳太醫解了玉華妹妹的鬱疾,可謂勞苦功高,大功一件!本公主今日就代父皇賜宴答謝!”
    阿紮提嚼著蒜瓣大笑:“公主您是不是忘了,您早上出來的時候,吵著說今天要玩個痛快!”
    “閉嘴!”朱福寧被說得小臉通紅,她揮起巴掌用力拍在阿紮提後背上,引得桌上的盤兒盞兒一頓叮當搖晃,油汪汪的鴨湯險些潑到吳桐新換的瀾衫。
    “吃你的吧!”朱福寧拿起一塊鴨腿塞進阿紮提嘴裏:“吃也堵不上你的嘴!”
    阿紮提三兩口就將鴨腿啃得隻剩骨頭,他拎著一個酒囊,斜倚在旁邊的柱子上,笑看吳桐這副戰戰兢兢的表情。
    “阿達西可知?我們戈壁的鷲鷹寧可摔斷翅膀,也要嚐一口自由的風!”
    回應他的是吳桐的怒吼:“那是你們沒嚐過詔獄的烙鐵!”
    “管他是鴨是鷹!反正本公主今日要做吞雲吐霧的蛟龍!”朱福寧啪的一拍桌子,那眉眼昂揚的模樣,倒真有幾分不讓須眉的氣場。
    說話間,店家掌櫃的女兒裹著圍裙,款款上前,托著木盤笑吟吟地為幾人傳菜。
    姑娘眉眼彎彎,雖然滿麵煙火色,卻依然掩蓋不了江南女子獨有的眉清目秀。
    “哎哎你快看!這姑娘好生漂亮,你看她長得是不是有點像春桃?”朱福寧用胳膊肘拐了拐吳桐,悄聲說道。
    吳桐捏著下巴,左右搭眼掃了幾瞥,點頭稱是:“嗯……果然,還得是懷慶公主身邊的侍女長得標致!”
    “就你嘴甜!”
    就在這時。
    店家的門被人砰的一聲踢開了,五個身著錦緞箭袖的彪形漢子魚步而入。
    為首之人身材粗矮,但周身飾品尤為華麗,他脖頸間戴著一顆秤砣大的金鎖,手裏正將一枚銀錠拋得上下翻飛——如果說那枚銀疙瘩也算得上銀錠的話。
    “掌櫃的!”為首這矮漢旁若無人,一腳踢開長凳,震得案幾杯盞亂顫。
    明眼人打眼一看就知道,這幾個衣著華麗卻渾身痞氣的粗漢根本就不是正經食客,就是來店裏生事的。
    掌櫃的給周圍各桌的食客陪著笑臉,戰戰兢兢走上前去迎候,然而還不等他開口,這幾個人就大呼小叫的嚷嚷開了。
    “快點快點!讓你家姑娘出來!給爺上酒上菜!”一群人把桌子拍得山響,而那為首的矮漢斜眼睨向簾後驚慌的少女,嘴角咧開猥瑣的笑。
    那顆銀錠啪的一聲拍在熏黑的酒桌上,矮漢哈哈笑著說道:“老漢兒!這枚大錢,夠買你女兒回去當第十八房小妾了吧?”
    隨行的人一聽就來了勁,紛紛扯開嗓門大笑起來,唾沫星子都噴到了掌櫃的臉上。
    “把你這丫頭洗刷幹淨,今晚我們就給周大爺鬧洞房!”
    隨從們哄笑著抖開錢袋,嘩啦啦倒出數十枚同樣的粗製銀錠,劈裏啪啦在桌上四散蹦跳。
    盯著這一桌人,阿紮提臉上常駐的笑容瞬間消失,西域商人特有的敏銳讓他意識到,這幾個人做的不是正經生意。
    “這銀錠是喀爾喀部私鑄的!”他用一種與往日截然不同的嚴肅聲音低低說道:“去年我阿塔的駝隊在居庸關,被盤查了整整十天,就因為有人夾帶了這種黑市貨幣!”
    說著,他從懷裏掏出一張三千兩銀票,背麵赫然印著“宣府通兌”的小篆。
    “朝廷嚴令,邊市交易需先用寶鈔,從特定銀號兌出官銀,當初為了拿下互市通商的文牒,買買提家族可沒少上下打點!”
    說到這兒,吳桐算是聽明白了——眼前這幾個人,定是做的邊境走私,牟取暴利的勾當。
    然而就在吳桐思索的時候,那個矮漢已經站起身來,鹹豬手猛地探向店家姑娘腰間。
    店家姑娘驚叫後退,後背重重撞在柱子上,被那矮漢趁機一把抓住頭發。
    “躲什麽?”矮漢揪住少女發髻,惡狠狠地大聲笑道:“伺候好了你周爺,保你爹的破店能在應天橫著走!”
    女孩吃痛的慘叫響徹店內,掌櫃的噗通一聲跪下叩頭,哀求著:“求大爺高抬貴手,小女許了東街賣水的……”
    “晦氣!”矮漢抬腳將老人踹翻,隨手往地上丟了兩顆銀錠,垂眼說:“你家丫頭爺買了!再多一句嘴,就把你這老棺材瓤子……!”
    話音未落,朱福寧霍然起身!
    少女眼底騰起水霧,她抄起桌上的瓷盤,啪的一拍摔在地上。
    碎瓷炸響,驚得所有人向這邊齊齊望來。
    當然,這其中必定包括了那個嘴臉囂張的矮漢。
    “呦嗬!這位小相公生得,比娘們兒還俏!”矮漢轉過頭,見出頭之人是個麵皮白淨的小郎君後,頓時來了興致。
    他鬆開店家姑娘的頭發,淫笑著走上前來。
    正當他伸手要摸朱福寧下巴時,坐在旁邊的吳桐猛地挺身站起,一把推開了他的手腕。
    在對方驚愕的眼神裏,吳桐從腰上掏出太醫院腰牌,厲聲說道:“六品太醫院院判在此,放肆!”
    同時,他抬腿輕輕碰了碰阿紮提,對方心領神會,貓著腰悄悄撤到了沒人注意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