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核之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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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號胸口的種子觸碰到我掌心的刹那,一股冰冷的刺痛感瞬間傳遍全身,整片礦脈仿佛活物般顫抖起來,發出沉悶而痛苦的呻吟,那聲音如同巨石摩擦,回蕩在幽暗的洞穴中。
    暗紅結晶如同被無形的火焰灼燒般迅速褪色,礦脈女性那張懸浮在岩壁上的巨臉扭曲變形,她尖銳的嘯叫聲刺破空氣:“不可能!我明明銷毀了所有——那些該死的複製品!”
    “你銷毀的隻是複製品。”沈厭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平靜,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
    他胸口的光絲緩緩收攏,如細密的蛛網般重新凝結成一顆跳動的心髒——半是暗紅的邪異,半是乳白的純淨,表麵卻纏繞著銀杏葉狀的紋路,每一道紋路都閃爍著微弱的熒光。
    那顆種子在我掌心劇烈顫動,隨即發芽了,乳白色的根須如同活蛇般紮入零號殘破的胸膛,發出細碎的撕裂聲。暗紅紋路順著我的手臂向上蔓延,冰冷而灼熱,與我右肩的圖案完美銜接,仿佛古老的電路被激活。
    零號冰藍色的眼睛漸漸失去焦距,蒙上一層灰白的霧靄,嘴角卻帶著詭異的微笑,那笑容既解脫又扭曲。
    “終於......”他的身體開始結晶化,皮膚寸寸硬化成暗紅色的晶石,“成為你的......土壤了......”聲音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蘇芮突然瘋癲地大笑起來,笑聲癲狂而刺耳,回蕩在礦脈的每個角落。她猛地扯開作戰服領口,露出心口處與我一模一樣的暗紅紋路,那紋路如血管般搏動著:“父親!你看見了嗎?這才是最完美的共生!我們終於融為一體了!”
    林博士的虛影在空中劇烈波動,像信號不良的投影,他咆哮道:“蠢貨!你竟然偷偷移植了星核碎片——”
    話未說完,蘇芮的右眼突然炸開,暗紅能量如扭曲的觸手般從眼眶洶湧湧出,與礦脈女性釋放的暗紅能量瘋狂對撞,空氣中爆發出刺目的火花和劈啪作響的靜電。
    “姐姐!”
    沈厭第一次露出驚慌的神色,他的聲音顫抖著。他想衝過去,卻被地麵突然裂開的結晶深淵攔住,那深淵如巨口般吞噬著周圍的岩壁,將他隔開。
    礦脈女性發出得意的尖笑,回蕩在洞穴中:“自食其果!劣質的移植體也敢挑戰本源——”
    她的笑聲戛然而止,像被掐斷的琴弦。
    因為我的手掌已按在了零號完全結晶化的胸口。那顆種子已長成半米高的銀杏樹苗,根係深深紮進結晶礦脈,貪婪地汲取著能量,葉片上滾動著乳白色的露珠,每一滴都閃爍著純淨的光芒。
    “銀杏樹下埋著的不是信。”
    我輕聲說,聲音裏同時混雜著小女孩的稚嫩和成熟女性的沉穩,如雙重回聲,“是我們的血盟。”那話語如咒語般喚醒沉睡的記憶。
    二十年前的記憶徹底蘇醒,像洪水般衝垮堤壩。
    雷雨夜,少年沈厭跪在泥濘中,雨水打濕他的黑發,他用鋒利的結晶碎片割開自己的手腕,鮮血如細流般湧出,又小心翼翼地在我指尖劃了一道淺口。兩顆血珠滴落在暗紅結晶上,如紅寶石般閃爍,被突然破土而出的銀杏幼苗吸收,那幼苗在雨中迅速抽枝發芽。
    “這樣就好了。”
    十五歲的沈厭虛弱地笑著,臉色蒼白如紙,“以後我的痛苦,會分走一半。”他的眼神裏滿是決絕與溫柔。
    所以這些年他每次能量反噬,我都會做同樣的噩夢,夢中是血淋淋的銀杏葉。所以我的淨化異能對他永遠無效,如隔著一層無形的屏障。所以——
    “所以零號偷走的血樣才總是失效。”
    蘇芮突然接口,她的左眼也開始滲血,卻笑得越發瘋狂,聲音扭曲變形,“因為他不知道,真正的契約需要靈魂的交融......”
    她沒能說完。礦脈女性的結晶利爪如閃電般穿透了她的胸膛,卻抓出一把乳白色的光絲,那光絲如螢火蟲般飄散。
    “母親......”
    蘇芮癡迷地看著那些光絲,聲音如夢囈,“您終於......碰到我了......”她的身體如破布般癱軟。
    林博士的虛影突然凝實,化作實體般的存在。他猛地奪過蘇芮手中的光絲,貪婪地按進自己心口:“終於......完整的星核能量......”他的臉上露出饕餮般的滿足。
    整個礦脈劇烈震動起來,岩壁崩裂,穹頂那張巨臉發出愉悅的歎息,結晶牙齒緩緩閉合,如末日審判的閘門——
    “就是現在!”沈厭突然將我拉進懷裏,他的懷抱溫暖而堅定。我們的心髒在相貼的胸膛間同步跳動,如鼓點般急促,銀杏樹苗爆發出刺目的光芒,如太陽般照亮整個洞穴。
    光芒中,我看見零號完全結晶化的手指微微一動,那顆冰藍色的眼珠轉向我,最後映出的畫麵是——
    六歲的我踮腳將銀杏葉放在少年沈厭掌心,葉片上用血畫著兩個手牽手的火柴人,那畫麵溫暖而遙遠。
    “對不起......”沈厭的聲音帶著哽咽,淚水無聲滑落,“讓你等了這麽多年......”他的手指輕撫我的發絲。
    礦脈女性的尖嘯變成了驚恐的哀嚎,如野獸瀕死的嘶吼。銀杏樹的根係正在瘋狂吸收她的能量,乳白色光芒所到之處,暗紅結晶盡數化為齏粉,如雪花般飄散。
    林博士的狂笑突然中斷。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見自己心口長出了一枝銀杏嫩芽,那嫩芽如匕首般刺穿他的胸膛。
    “怎麽可能......星核應該毀滅一切......”他的聲音斷斷續續。
    “星核從來都不是毀滅的力量。”我握住沈厭的手,我們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如和弦般和諧,“是生命。”那話語如宣言般堅定。
    最後一刻,礦脈女性突然平靜下來,她的麵容變回那個蒼白美麗的女人,眼神柔和如月光,對我露出溫柔的微笑。
    “謝謝......女兒......”她的身體如晨霧般消散。
    她化作萬千光點,融入銀杏樹的枝葉,而礦脈中那些暗紅結晶網絡,在宇宙的虛空中開出了乳白色的花,花朵如星辰般閃爍。
    塵埃落定後,礦脈恢複寧靜,沈厭輕輕掰開我的掌心。
    上麵用血畫著兩個手牽手的火柴人,與二十年前那片銀杏葉上的一模一樣,溫暖而永恒。
    但角落裏,多了一行細小的血字:
    “星際礦脈已激活,收割者將至。”那字跡如詛咒般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