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7章 金字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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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叔一聲令下,我和栓子同時倒出要用的水泥,快速在中間挖個小孔,隨後紛紛拎起水桶。
    不同的是栓子直奔自來水,而我卻向不遠處的小池塘跑去。
    有人質疑道:“那小子要幹嘛?放著好好的水不用,這不多此一舉嗎?”
    “管他呢,池塘水質不純,一看就外行!”
    許叔的嘴角卻掛上一抹耐人尋味的笑。
    小池塘裏的鴨子、大鵝,被我嚇得四處亂竄,我提著帶著鴨糞、鵝糞、河泥的髒水就往回跑。
    回去時,人群紛紛捂起鼻子。
    “這……這特麽純糟踐人……”
    “就是啊!這味道別說壘鍋灶,就是壘廁所老子都嫌臭!”
    栓子此時已開始和泥,而我卻不著急,又去一旁找來蓋磚的草苫點燃,現場立時呼呼冒起黑煙。
    有人已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卻滿不在乎,將那桶水倒進水泥,又在草苫即將熄滅時把它踩滅。
    並把草灰、水泥,跟河沙摻到一起和了起來。
    栓子這時已經和好,打量我一眼麵露疑惑,然後就去搬自己要用的一百二十四塊紅磚。
    小瓦匠們卻從頭到尾未曾停嘴。
    “今天可算見識了什麽叫和稀泥了!”
    “這亂七八糟的摻一起,能不影響水泥密度嗎?”
    ”再特麽加上立磚,別說老太太的燒火棍,這回特麽連一陣風都禁不住!”
    小瓦匠們議論著,可更新卻手一揮,示意他們別亂說話。
    因為他發現了問題,塘泥在加入草灰之後,不僅之前的臭味兒沒了,還隱隱地透出一種碳香。
    等我把水泥和完,栓子已取回一趟磚,可我力氣比他大,每次取回的磚塊多,總數又少,兩人竟幾乎同時開始施工。
    許叔這時佩服地一跺腳,“好小子,算得分毫不差!”
    有小瓦匠不服氣地插嘴,“沒用的!栓子多快呀?”
    另一個道:“不僅是快,工縣一把,又快又好!”
    我和栓子分別一手拿磚塊,一手拿抹刀戳泥,小瓦工紛紛給他加油。更新卻手捏下巴,麵色越來越凝重。
    可沒多久,小瓦工們也發現了問題所在,不再喊了,紛紛奇異地盯著我。
    “什麽情況?他……他壘的灶怎麽是圓形的?”
    “就是啊!怪不得用的磚少,長寬高相同的情況下,圓形灶當然更省磚。”
    “可是……會不會對鍋子的尺寸有啥要求?”
    “怎麽可能?改變的是灶台的外圍,又不是灶內的直徑!”
    栓子一直專心致誌,那手法幾乎比我快出三倍。聽到大家議論,才忍不住往我這看了一眼。
    臉色忽變,手一顫竟掉落一塊水泥,抹了把汗,又戳來新的。
    我自知技術遠不如他,但還是按著許叔所教我的有條不紊,再加上我用的磚少,抹的泥就少,整體進度卻並不在他之下。
    有人道:“可這東西……能結實嗎?至少咱這兒可沒這麽壘的!”
    另一個摸了摸下巴,“就是啊!露出這小角還挺好看的……但這玩意兒……真的行嗎?”
    有一個卻不屑道:“肯定不行啊!要是真行,早普及了,還能連我們工縣都沒見過?”
    更新卻搖了搖頭,“不!你們知道三角力學吧?這種壘法磚頂著磚,彼此受力,隻能更堅固!”
    許叔這時一笑,終於開口,“行啊更新,不愧是這代的二把,其實被普及的東西未必就是最好的!”
    “就像桌椅板凳,我們老祖宗都用圓的,現在卻是方的,但這並不是因為方的比圓的強。隻是工藝簡單、更好普及而已,也就是你們常說的效率,建築同一個道理!”
    工縣的小瓦匠都不是善茬,一經提醒,立時恍然大悟,“這麽回事兒啊!怪不得沒見過,卻又不陌生,原來是古典園林的風格!”
    有小瓦匠問:“那許爺爺,他剛才為什麽要用塘泥呀?”
    更新這時又搖頭,“他用的根本不是什麽塘泥,而是裏麵的鵝屎、鴨屎……這些東西中具有大量的堿性物質……可以大大增加水泥的粘性!”
    “隻是味道確實有些怪,好在草灰可以遮掩住!”
    許叔這時道:“草灰的作用,可不止是遮掩氣味兒,還具有消毒殺菌的作用。排除糞便中有害物質的同時,強大的幹燥力也能迅速吸收水分,使水泥密度更高!”
    “天啊!原來是這樣!”現場又亂成一鍋粥。
    栓子剛才見我壘圓灶,就已經覺得不簡單,聽大家你一嘴我一嘴,明顯手忙腳亂。
    而我卻不同,因為許叔跟我說過,心理素質也是一個優秀瓦匠的基本素養。
    工程兵即使在敵人的炮火之中、轟炸之下,眼中也隻有手中的磚塊與水泥,因為戰時這是民族尊嚴,和平時就是萬家燈火。
    不過栓子也真是厲害,即便這樣,我和栓子還是幾乎同步完成。栓子一塊兒磚、一點兒泥沒剩,我的磚頭正好,可泥卻剩了大概有兩抹刀。
    我有些掃興,許叔卻安慰,“不錯了!各處塘泥所含物質不盡相同,你能控製成這樣,對初學者來說,已實屬難得!”
    栓子這時卻道:“不!我剛才掉了一塊兒泥,差距沒有那麽大!”栓子為人直爽,輸也得輸個光明磊落。
    許叔抬腕看了看表,“半小時後,咱們等強度測試!”
    栓子尷尬地抓抓頭,“許……許爺爺,你就別打擊我了!這還測試啥呀?他裏麵磚頂著磚呢!”
    他又看了我一眼,“小師爺,我服你了!我認輸!”
    現場轟一聲就雷動了,栓子、更新紛紛帶頭為我鼓掌,許叔也是滿臉笑容,瞅著我的眼神飽含欣慰。
    可栓子卻又突然變臉,“許爺爺,你這可不對啊?當初這手可沒傳過啊……你、你這不偏心嘛!”
    整個工縣的施工技術都來自五位工程兵,他們教的他們會,他們沒教的他們自然不會。
    “是啊許爺爺,你這老貓上樹,怎麽還留一手啊?”
    “就是啊!這可不是老兵精神!”
    許叔笑道:“不是我不教!這叫諸葛行軍灶,連長當年跟我說過,可早失傳了。我也是這十來年閑著沒事兒,琢磨出來的。可沒想到跟這小子一說,他還真敢幹,我老頭兒這徒弟收得不冤!”
    我心中暗喜:看來小爺的確是當瓦匠的材料,這要回村,柳姨的大瓦房還不是分分鍾鍾的事兒?
    小瓦匠們已七嘴八舌撲上去,“許爺爺,也教教我們吧!”
    許叔一揮手,現場立時靜下來,他麵色凝重,“我確實老了,有些事兒不得不承認!如果你們想學,以後就跟著柱子學吧!”
    “因為我已經把所有的都交給了他,包括……國棟建築公司!”
    栓子和更新這十幾位小瓦匠頓時鼓起掌來,樸實的眼睛齊刷刷地看著我,我一瞬間又感覺壓力山大。
    因為我知道“國棟”這塊招牌,不僅對於許叔個人,對於整個工縣具有著怎樣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