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吐露魚白。
    厚重的鍾聲從新宮地基上滌蕩開。
    晨霧瞬間被鍾聲穿透。
    今天是欽天監擇定的吉日。
    皇帝親臨新宮的根基之地，舉行祭天大典，以告皇天後土，祈佑工程順遂，國祚永昌。
    巨大的地基坑洞邊緣被無數旌旗儀仗環繞，龍旗在晨風中獵獵作響。
    身著朝服的文武百官按品階肅立，鴉雀無聲。
    空氣中彌漫著無形卻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天家威儀。
    皇帝麵色沉靜，五年的時間，讓他已經衰老了不少，在太監和侍衛的簇擁下，皇帝緩步登上臨時搭建的漢白玉高台。
    高台麵向東方，台上設香案，陳列著隆重的祭品。
    欽天監的官員們身著深青色的官袍，聚在百官隊列中相對靠前的位置。
    在他們之中，汪藏海垂首而立。
    少年身形有些瘦削，在官員之中，並不起眼。
    他低眉順目，低垂的眼簾遮擋住他眼底的暗光。
    吉時已到。
    皇帝焚香，跪拜，誦讀禱文。
    他的聲音在新宮地基的上空高高地回蕩著。
    汪藏海眼底的諷刺飛逝而過。
    汪藏海隨著眾官一同跪拜、起身，動作規範得無可挑剔。
    祭典過半，三獻禮畢，樂聲變得愈發莊嚴悠揚。
    皇帝從太監手中接過酒爵，準備進行最後的酹酒儀式。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著祭天大典圓滿完成的那一刻。
    就在這時。
    異變陡生。
    一道身影毫無征兆地從祭台下飛竄而出，身影快得如同鬼魅。
    誰也沒有料到祭台下竟然還藏著刺客！
    誰也沒有料到祭壇下竟然敢藏著刺客？
    一襲黑衣裹著刺客全身，隻露出了一雙滿是恨意的雙眼。
    刺客爆發出的速度與力量驚人。
    刺客手中的長劍直刺高台上的皇帝心口。
    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護駕！”
    太監尖利到破音的嘶吼幾乎與刺客的動作同時響起。
    皇帝剛接過酒爵，完全沒料到竟有人能突襲至身前。
    他臉上的沉靜瞬間粉碎，驚駭和恐懼浮現在他的臉上。
    皇帝的瞳孔急劇收縮，映出那一點索命的劍光。
    他本能地想要後退，但身上的龍袍沉重，步伐踉蹌，手中的金爵“哐當”一聲掉落在地。
    “來人！”
    皇帝口中發出陣陣驚呼。
    他渾身顫抖，不顧一切地往後退。
    周圍的侍衛反應極快，長刀紛紛出鞘，寒光一片。
    但刺客的速度太快，在震驚之中，他們終究慢了半拍。
    眼前的一切都在消失，皇帝的眼中隻剩下了刺客那一雙翻滾著仇恨的雙眼。
    噗呲——
    利刃割開皮肉。
    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悶響。
    皇帝頭皮發麻，意料之中的疼痛並未襲來。
    皇帝顫抖地扶住了身前的人。
    那是身穿青色官袍的汪藏海。
    烏黑長劍毫無阻礙地刺入了汪藏海的右肩胛下方，深入數寸，拔刀瞬間，鮮血湧出，迅速染紅了他的官袍。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誰也不知道這個年輕的官員是如何做到替皇帝擋下這一刀的。
    “陛下小心……”
    汪藏海麵色蒼白，他額頭上布滿冷汗，顫抖地對皇帝說道。
    刺客一擊落空，已經沒有了第二次襲擊的機會。
    如狼似虎的侍衛們朝著刺客撲去。
    數把長刀同時架下。
    瞬間將皇帝和汪藏海與刺客隔開，
    刺客被侍衛們團團圍住。
    刺客身形詭異，手中的長劍如毒蛇般朝著侍衛們襲去，然而雙拳難敵四手。
    手背一陣尖銳的刺痛，長刀從刺客的手中脫手而出。
    刺客的膝蓋傳來劇痛，膝蓋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侍衛們毫不猶豫地朝著刺客逼近。
    祭壇上一片狼藉。
    皇帝被幾名太監和侍衛驚慌失措地攙扶著，臉色煞白，驚魂未定，龍袍上沾滿了酒液和塵土，冕旒也歪斜了，玉串劇烈地晃動著。
    皇帝的目光猛地落在了汪藏海的身上，心中餘悸未消，雙手還帶著細微的顫抖。
    汪藏海倒在地上，官袍的一半已被鮮血徹底浸透，臉色慘白如紙。
    他緊咬著牙，額頭沁出大顆冷汗，身體微微痙攣。
    皇帝的心中湧現出濃濃的慶幸。
    如果不是眼前的少年，也許……
    也許他就……
    皇帝嘴唇泛白，他的聲音激動。
    “快！傳太醫！快！”
    皇帝怒視著身邊的侍衛和太監。
    這群廢物東西！
    皇帝的厲喝聲在祭壇上回蕩。
    “無論如何給朕救活他！”
    “用最好的藥！快！”
    幾名侍衛和太監連忙小心翼翼地上前檢查汪藏海的傷勢，他們不敢輕易移動汪藏海，隻能焦急地等待太醫到來。
    皇帝的視線這才重新回到刺客身上。
    刺客被侍衛們包圍，冰冷的刀鋒就壓在刺客的脖頸上。
    隻要刺客稍微移動，就會血濺當場、人頭落地。
    遇刺的驚懼逐漸從皇帝的臉上褪去，無邊的震怒在皇帝的臉上浮現。
    皇帝的目光變得冰冷殘酷，之前的慌亂一掃而空，隻剩下滔天殺意。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
    無邊的冷意在大臣的心中升起。
    他們幾乎已經可以預見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了。
    皇帝一步步走到被壓跪在地的刺客麵前，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個死物。
    侍衛始終擋在皇帝和刺客之間，不會再給刺客第二次機會。
    “說！誰指使你的？”
    皇帝的聲音低沉，蘊含著風暴般的怒火。
    刺客抬起頭。
    刺客的下半張臉被黑布覆蓋。
    全身上下，隻有刺客的雙眼暴露在外，那雙眼睛讓人見之難忘。
    那雙黑瞳之中燃燒著一種瘋狂的光芒。
    麵對死亡，黑瞳之中毫無畏懼。
    隻有決絕和譏諷。
    刺客沒有回答皇帝的話。
    一種嘶啞尖利的聲音從刺客的口中響起。
    “昏君！你倒行逆施，必遭天譴！”
    刺客的聲音淒厲得讓人渾身發毛。
    話音未落，在所有人都沒能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刺客猛地一低頭。
    一根藏在領口、打磨得尖利無比的細長金簪穿透了刺客的喉嚨。
    金簪齊根沒入刺客的喉管。
    鮮血從刺客口中和頸部的傷口噴湧而出。
    刺客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眼睛瞬間黯淡下去，腦袋無力地垂落，氣息頃刻間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