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空氣凝固。
    雲丹桑布跪在堅硬的地板上，雙臂支撐著發軟的身體。
    他聽著蛇神大人與張家人的對話，心頭泛起一陣涼意。
    蛇神大人要離開了……
    雲丹桑布的心底頓時一空。
    無助感席卷了他。
    可是他才剛剛來到神殿啊！
    他是為了蛇神大人而來，可現在蛇神大人卻要走……
    可是他人微言輕，怎麽可能改變蛇神大人的想法？
    該怎麽辦？
    到底該怎麽辦？
    雲丹桑布腦海一片空白。
    他想不出一個辦法。
    難道他又要灰頭土臉地回到康巴落部族嗎？
    他不願意！
    他不願意像每一個康巴落部族的人那樣活著！
    雲丹桑布保持著這個姿勢已經很久，久到他的雙腿和雙手已經失去了知覺，久到呼吸都變得輕緩綿長。
    神殿中的長明燈明明滅滅，將蛇神大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可雲丹桑布無論怎麽努力，都仿佛夠不到蛇神大人的影子。
    彩色壁畫在長明燈光中仿佛擁有了生命，動了起來。
    雲丹桑布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難以抑製的激動。
    他想到了辦法。
    他維持著跪姿，指尖微微顫抖。
    “蛇神大人……”
    緊張讓雲丹桑布的嗓子縮成一團，聲音幹澀。
    他俯下身去，用力地磕頭。
    赫連：“……”
    他微微回眸，金瞳靜靜地注視著跪在地上的身影。
    雲丹桑布想做什麽？
    感覺到蛇神大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雲丹桑布的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膛。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保持鎮定，但聲音仍然不可避免地帶著顫抖：“蛇神大人，雲丹桑布願侍奉蛇神大人左右……”
    雲丹桑布積蓄勇氣，閉了閉眼，不顧一切地說道：“懇請蛇神大人準許雲丹桑布隨行，讓雲丹桑布繼續侍奉您。”
    說完這番話，他幾乎虛脫般地俯下身去，額頭再次緊貼地麵，等待著審判。
    赫連：“……”
    跟著他去張家幹什麽？
    張家充滿了秘密，雲丹桑布一個外人肯定是進不去的，就算是因為赫連被允許進去了，也會備受排擠。
    雲丹桑布從小在墨脫雪山深處長大，這裏與世隔絕，雖然生產力低下，卻也勉強算是一個世外桃源。
    在這種環境長大的雲丹桑布去了張家是適應不了的。
    寂靜籠罩著神殿。
    隻有長明燈燈芯偶爾爆開的細微劈啪聲。
    這寂靜仿佛有一種重量，壓得雲丹桑布幾乎喘不過氣來。
    “雪山和神殿需要守護者。”
    赫連的聲音響起，平靜卻不容置疑。
    雲丹桑布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明白蛇神大人的意思，這代表著拒絕。
    “你與白瑪一同，終生守護此地。”
    雲丹桑布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終生守護神殿……
    他想守護的是有蛇神大人在的神殿，而不是沒有蛇神大人的神殿。
    “是。”
    白瑪毫無異議接受了命令。
    早在踏入神殿的那刻，白瑪就做好了終生不離開此地的準備。
    “蛇神大人……”
    雲丹桑布說到底還是一個少年，他的聲音裏已經帶上了哭腔。
    “您還會回到神殿嗎？”
    “還會回到神山嗎？”
    這是雲丹桑布最深的恐懼。
    未來的事情赫連又怎麽知道呢？
    他又不是真正的神。
    麵對著雲丹桑布溢滿了淚水的雙眼，赫連的金色瞳孔微微眯起，思考著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當你將神殿藏經閣中的所有經書讀完，就會得到答案。”
    赫連的聲音平靜。
    給雲丹桑布找點兒事情做，雲丹桑布就不會老想著他什麽時候回來了。
    雲丹桑布愣住了。
    藏經閣中的經書？
    雲丹桑布深深叩首，前額抵在地麵上，久久沒有抬起。
    當他再次抬頭時，眼中已經沒有了先前的絕望，而是燃起了一種新的光芒。
    “雲丹桑布謹記蛇神大人教誨。”
    他的聲音顫抖，但多了幾分力量。
    “雲丹桑布必將竭盡所能，守護神殿，研讀經書，等待蛇神大人再次降臨。”
    赫連的目光落在白瑪和張拂林的身上。
    “一個時辰後，前往張家。”
    他的聲音在神殿中回蕩著。
    張瑞官五人立即應聲：“是。”
    白瑪微微抬頭，她感覺到了，這一個時辰，是蛇神大人留給她和拂林的。
    白瑪懷中的小嬰兒在夢中動了動，小拳頭無意識地揮了揮，碰到白瑪的臉。
    白瑪笑了，她輕輕閉上眼睛，感受著小嬰兒的體溫，一行淚無聲滑落，迅速沒入衣襟消失不見。
    她深深地親吻兒子的額頭，停留的時間很長，仿佛在通過親吻將某種肉眼不可見的東西傳遞給小嬰兒。
    感受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這一個時辰，在張瑞官等人看來格外漫長，但在白瑪和張拂林看來，卻無比短暫。
    白瑪看向了張拂林，張拂林伸出顫抖的雙手，接過這個幸運卻又不幸的小生命。
    “白瑪……”
    張拂林剛一開口，嘴就被白瑪堵住了。
    白瑪的手指按在張拂林的嘴唇上。
    白瑪視線溫柔，朝著張拂林緩緩搖頭。
    “別說，我都知道。”
    白瑪話音落下，淚水瞬間就從張拂林的眼眶中溢出。
    張拂林伸出一隻手握住了白瑪的手，他吸了吸鼻子，淚水源源不斷地落下。
    白瑪耐心地安撫著他。
    這一幕看得張瑞官五人眉頭緊皺，嫌棄地移開了視線。
    “沒關係，拂林，我們總一天，會在道路的盡頭相會的。”
    白瑪堅定地微笑道。
    張拂林哭得說不出話來，隻能拚命地點頭。
    一定……
    他和白瑪一定會相會的。
    一個時辰到了。
    張瑞官的目光定格在了張拂林的身上，他的目光之中帶著無聲地催促。
    白瑪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的目光落在張拂林的懷中，緊緊地望著那個熟睡的小嬰兒。
    “蛇神大人。”
    察覺到赫連的腳步移動，張瑞官五人立即恭敬地低頭喊道。
    直到赫連來到了張拂林麵前。
    “蛇神大人。”
    張拂林身體緊繃。
    “把他給我。”
    赫連盯著張拂林說道。
    張拂林的手一顫。
    他緩緩地遞出了懷中熟睡的小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