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野是張家人對家族青年一代的成人禮和終極考核。
    通過極其危險的盜墓，篩選出有資格繼承家族核心技藝和使命的精英成員，淘汰弱者。
    隻有成功完成放野，才能被張家正式承認，獲得屬於自己的名字和身份。
    聖嬰已經十三歲了，他到了可以進行放野的年紀。
    他要在小官完成天授回到張家之前，完成放野，他要比小官更快一步地證明自己才行。
    墓裏的氣味難聞，但聖嬰卻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一簇火苗在他掌心的火折子上亮起，驅散了身前濃稠的黑暗。
    這裏是他自己選擇的放野之地。
    大長老告訴他，這個墓穴極其凶險。
    但他不在乎。
    他要的就是凶險之墓。
    隻有這樣，才能證明他的實力。
    證明他比小官更優秀。
    墓穴的結構的確遠比聖嬰想象的更為複雜凶險。
    巨大的穹頂隱沒在燭光無法企及的黑暗中。
    腳下是凹凸不平的濕滑岩石。
    四周寂靜無聲，回蕩著他的腳步聲。
    敲擊著人的心神。
    對於自幼接受嚴苛訓練的聖嬰而言，這些機關雖然凶險，但尚在應對範圍之內。
    他穿過一道狹窄的石縫，踏入一個開闊的殉葬坑。
    突然。
    他手中的火折子毫無征兆地熄滅。
    四周陷入黑暗。
    同一時間，一股冰冷刺骨的陰風，不知從何處鑽出，纏繞上他的腳踝。
    聖嬰立刻停住腳步，全身肌肉繃緊，淺褐色的眸子，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在殉葬坑的盡頭，一堆散落的白骨和鏽蝕兵器旁，一個黑影，緩緩從地麵升起。
    四周太黑，聖嬰看不清那道黑影的具體樣子，但是聖嬰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和心跳。
    是人。
    在墓中，人比鬼可怕多了。
    聖嬰警惕起來。
    他握緊了袖中的短刀，殺意在他的眼中一閃而過。
    黑影沒有攻擊，他站在聖嬰的對麵。
    聖嬰能感覺到黑影正看著他。
    黑影沒有任何動作。
    聖嬰的眉頭皺了皺，眼神越發警惕。
    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
    “張家聖嬰。”
    聖嬰瞳孔微縮，沒有回應，大腦飛速運轉，將警惕提到了最高。
    對方知道他的身份，知道張家，到底是誰？
    “看看你……”
    從黑影口中散發出來的聲音仍然在繼續。
    聖嬰從中聽出了不加掩飾的嘲諷之意。
    “張家的聖嬰，身負蛇神之力，卻被蛇神大人厭棄、張家無情拋棄……”
    “連張家的一個叛徒之子都不如……”
    聖嬰攥緊了手中的短刀，指節發白。
    “真是可悲啊……”
    聖嬰的眉頭緊皺，瞳孔中燃起一絲怒火。
    不僅憤怒對方對張家的了解，更憤怒對方竟然敢憐憫他？
    他是聖嬰。
    是蛇神之力的象征。
    誰都沒有資格憐憫他？
    “你以為，隻有張家供奉蛇神大人嗎？”
    “你以為，隻有張家受蛇神大人庇佑嗎？”
    “你以為，張家人對蛇神大人的信仰，是純粹的嗎？”
    黑影拋出一聲聲質問，在殉葬坑之中回蕩著。
    聖嬰眉頭緊皺，他看著眼前的黑影，腦海中湧出無數的疑問。
    這人知道蛇神大人、知道張家、知道他的身份……
    到底是誰？
    隻有張家內族人才知道這些消息，可是張家內族人怎麽會裝神弄鬼地出現在這裏？
    “張家敬畏的，不是蛇神，而是力量。”
    “他們想要利用蛇神大人的力量，獲得永生。”
    “他們對蛇神大人的信仰根本不純粹！”
    黑影的聲音激動起來。
    聖嬰的眉頭緊皺，死死地盯著眼前的黑影。
    這人到底是誰？
    他想幹什麽？
    “而你不同。”
    黑影的話音一轉。
    “我能感受到你對蛇神大人信仰的純淨。”
    “也對，你本就是因蛇神大人而生的孩子。”
    “你是蛇神大人力量的象征。”
    “不會再有人像你一樣虔誠地信仰著蛇神大人！”
    聖嬰眼神微動，他眼中的警惕並沒有消散。
    “你靠近蛇神大人的本源，你才是蛇神大人真正的信徒。”
    “張家，不配擁有你，更不配指引你。”
    聖嬰的心髒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了一下。
    “離開這裏。”
    黑影的聲音壓低，變得輕柔。
    “離開張家這個虛偽的牢籠。”
    “跟我走，加入我們。”
    “我們，才是真正理解蛇神之力、全心全意侍奉祂的家族。”
    “在我們那裏，擁有蛇神之力的你將得到最高的禮遇，你的力量將得到最正確的引導。”
    “我們會奉你為下一任的族長，由你來引領我們，回歸對蛇神大人最虔誠的信仰！”
    族長的位置……
    最虔誠的信仰……
    聖嬰的呼吸微微一滯。
    聖嬰其實並不在意族長之位。
    他隻是想讓蛇神大人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讓蛇神大人信任他。
    他從未想過要與小官爭奪族長之位。
    他隻是不想讓小官插入到他和蛇神大人之間。
    小官隻是叛徒之子，而他是蛇神大人神力的延續。
    是小官惡劣地插入了他與蛇神大人之間。
    “難道你不想嗎？”
    黑影的質問一聲高過一聲，如同重錘，敲擊在聖嬰的心中。
    “不想向蛇神大人證明，你，才是祂最忠誠、最值得信賴的信徒？”
    “不想用實際行動，揭發張家虛偽的信仰，向祂獻上你獨一無二的虔誠？”
    恍惚間。
    聖嬰的眼前，仿佛浮現出蛇神大人那雙淡漠威嚴的金瞳。
    “難道你不想得到蛇神大人真正的信任嗎？”
    “不想成為祂身邊，那個唯一的無可替代的侍奉者嗎？”
    唯一的侍奉者。
    這句話剛一出現，就帶著致命的吸引力，讓聖嬰感到一陣眩暈。
    他想起赫連大人身邊，總是站著小官。
    那個本不該被選中、本該被蛇神大人厭棄的小官。
    “看看你的血脈！”
    “如此純正，如此高貴！”
    “這是蛇神大人賜予你的無上榮光！”
    “而他呢？不過是一個叛徒之子，有什麽資格得到蛇神大人的重視和偏愛？”
    黑影的話像一把燒紅的匕首，捅進了聖嬰的心髒，聖嬰的眼眶微微發紅。
    不甘、委屈、嫉妒、憤恨、失望……
    強烈的情緒在他的胸口爆發。
    “你就甘心，永遠讓他擋住蛇神大人注視你的目光嗎？”
    黑影發出尖銳的拷問：“你甘心讓他占據本該屬於你的位置，奪走本該屬於你的關注嗎？”
    “不……”
    一個微弱的聲音在聖嬰的心底響起。
    連他自己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
    他猛地後退一步，背脊撞在冰冷潮濕的岩壁上。
    聖嬰臉色蒼白。
    他動搖了。
    是繼續做張家循規蹈矩的聖嬰？
    還是掙脫這一切，去追尋能直達神祇之下的道路？
    “張家信仰不純，難道你們就純嗎？”
    聖嬰站在原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理智在告誡他危險，但內心深處被點燃的欲望，已經如野火般燃燒起來，再也無法熄滅。
    “當然……”
    “我們因對蛇神大人的信仰而存在。”
    “信仰高於我們的生命，高於我們的一切。”
    “我們可不像張家，對永生的欲望高於對蛇神大人的信仰。”
    聖嬰朝著黑影靠近。
    火折子再次亮起。
    他看清黑影的臉，瞳孔驟然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