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虔站起身，拍了拍衣甲上沾染的草屑塵土，身形挺得筆直。
    他目光炯炯地直視著赫連，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相信，我一定能掌控它！”
    “遲早有一天，我能做到！”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意味深長。
    “我也相信，赫連先生您會幫我的，對嗎？”
    赫連依舊沒有說話。
    兜帽和白紗遮住了他此時的表情。
    赫連的表情充滿了嫌棄。
    他狂翻白眼。
    季虔以為他誰呢？
    赫連的沉默，被自信的季虔解讀為一種默許。
    季虔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
    他不再糾纏於這個話題，仿佛一切已成定局。
    他對著赫連與鴞子晦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語氣依舊恭敬。
    “赫連先生，天色已晚，我們該繼續趕路了。”
    “請二位上車吧。”
    赫連緩緩站起身，沒有看季虔，徑直向著馬車的方向走去。
    鴞子晦連忙跟上，心中波濤翻湧。
    他怎麽覺得……那鬼璽像是蛇神大人之物？
    鴞子晦望著蛇神大人的側臉，不敢多說。
    行軍一夜，人馬皆疲。
    東方天際撕開厚重的夜色帷幔，透出第一絲魚肚白。
    朦朧的微光灑向沉寂的大地。
    季虔抬了抬手，示意隊伍停止前進。
    他們位於一片地勢相對平緩的丘陵地帶，不遠處有一條淺溪潺潺流過。
    是個適合短暫休整的地方。
    “就地紮營，休息一日，夜晚出發。”
    季虔的聲音有些沙啞。
    訓練有素的親兵們高效地行動起來。
    卸下馬匹的鞍韉，支起簡易的營帳，收集幹柴點燃篝火，取出幹糧和肉脯準備加熱。
    整個過程有條不紊。
    季虔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
    一夜的顛簸和警惕，讓他的精神也感到了些許疲憊。
    他掀開自己的營帳門簾，彎腰走了進去。
    帳內陳設簡單，一張鋪著獸皮的行軍榻，一張矮幾，僅此而已。
    他卸下腰間的短劍，隨手放在矮幾上，然後和衣躺了下去，甚至沒來得及脫下腳上的靴子。
    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上，他的意識很快便模糊起來。
    不知何時，季虔發現自己站在一片廣闊無垠的原野上。
    天色是有點兒詭異的昏黃。
    看不到太陽，也看不到雲彩。
    隻有一片壓抑的黃色光線從四麵八方籠罩下來。
    腳下是綿延到視線盡頭的野草。
    風吹過時，發出令人心煩意亂的“沙沙”聲響。
    四下空無一人。
    隻有他一個。
    一種莫名的孤寂和不安攫住了他。
    季虔嚐試著呼喊。
    聲音卻被這昏黃的天地吞噬了一般，傳不出多遠便消散無蹤。
    他隻能漫無目的地向前走，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枯草上。
    他不知要去往何方，也不知為何會來到這裏。
    走了不知多久。
    前方的景象讓季虔猛地停下了腳步。
    他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間凍結了。
    枯黃的草叢中，盤踞著一個慘白的巨大身影。
    那是一條蛇。
    一條通體純白的巨蛇。
    它的軀體龐大，盤繞在前方，蛇首微微昂起，雙目緊閉。
    季虔的呼吸驟然停止。
    他的瞳孔急劇收縮。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衣服。
    是它！
    絕對不會錯！
    就是那座古墓主棺裏，被他親手剖開了腹部的巨大白蛇！
    它怎麽會在這裏？
    它不是已經死了嗎？
    死得透透的，屍體都僵硬了！
    恐懼死死地纏繞住他的心髒，越收越緊，幾乎讓他窒息。
    它是來找他報仇的！
    一定是！
    自己剖開了它的肚子，取走了鬼璽，它死不瞑目，化作冤魂厲鬼前來索命了！
    季虔劇烈地喘息著。
    在他要轉身逃跑的時候，那白蛇緊閉的眼睛，倏地睜開了。
    血紅的豎瞳鎖定了季虔。
    一個低沉的聲音，直接在季虔的麵前響了起來。
    “季虔……”
    “你偷拿了……”
    “不屬於你的東西……”
    季虔渾身發顫。
    偷東西？
    是指鬼璽？
    一股怒火猛地竄了上來，竟然暫時壓過了季虔對白蛇的恐懼。
    他梗著脖子，色厲內荏地吼道：“胡說！”
    “到了我的手中，那就是我的東西！”
    “天地珍寶，有能者居之！”
    白蛇的嘴巴開合，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嘲弄。
    “癡妄……”
    “你會因它慘死……”
    “靈魂永世不得超脫……”
    白蛇的聲音在季虔的耳邊縈繞。
    “詛咒！”
    “你這是詛咒我！”
    季虔被“慘死”二字徹底激怒了。
    恐懼化作了狂暴的殺意。
    他猛地想起自己腰間的短劍。
    “能殺你一次，就能殺你第二次！”
    “區區孽畜，安敢咒我！”
    季虔咆哮著，猛地抽出短劍。
    寒光一閃，他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巨大的白色蛇頭狠狠斬去。
    動作快如閃電。
    “噗嗤！”
    利刃切入血肉，發出悶響。
    白色的蛇頭，被季虔齊頸斬斷，脫離了軀體，滾落在地。
    蛇頭切口處，沒有噴湧的鮮血，隻有一些暗沉的粘稠液體，緩慢地沁出。
    被斬落的蛇頭，那雙血紅色的瞳孔，依舊死死地盯著季虔。
    無頭的蛇身，也沒有癱軟倒下，反而開始詭異地蠕動起來，看得人頭皮發麻。
    更讓季虔毛骨悚然的是，那滾落在地的蛇頭，嘴巴竟然一張一合。
    冰冷沙啞的聲音，再次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帶著預言般的篤定：
    “你……並非它的主人……”
    “你遲早……會慘死於墓中……”
    “落得……和我一樣的下場……”
    刺耳！
    太刺耳了！
    胡說！
    簡直是胡說八道！
    “閉嘴！”
    “閉嘴！”
    “你給我閉嘴！”
    季虔被這恐怖的景象刺激得幾乎瘋魔。
    他雙目赤紅，狀若癲狂，舉起手中沾著黑色粘液的短劍，不顧一切地朝著那還在蠕動的無頭蛇身瘋狂刺去。
    一劍，又一劍。
    他瘋狂地捅刺著，仿佛要將白蛇徹底撕碎。
    黑色的粘液不斷飛濺出來，有一些濺到了他的臉上，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氣息。
    “啊！”
    季虔發出一聲驚恐瘋狂的尖叫。
    他猛地從行軍榻上彈坐起來。
    心髒狂跳，如同要炸開。
    額頭上全是冷汗。
    他急促地喘息著，胸膛劇烈起伏。
    他茫然地環顧四周。
    熟悉的營帳，矮幾上放著他的短劍。
    外麵傳來士兵們的呼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