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的意識還在緩慢地重新連接。
    他晃了晃依舊有些沉重的腦袋，試圖撐起身體，卻感覺渾身乏力，好像所有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他用手肘勉強支撐起上半身，背靠著浮木，
    再次將目光投向眼前這個打扮得像個小紅包子、臉色通紅、眼神躲閃卻強裝鎮定的小孩。
    “……小孩？”
    李維的聲音依舊沙啞，帶著濃濃的困惑和虛弱，
    “你……剛才？”
    他還是對哪吒那隻手的目的心存疑慮。
    “都說了是看你有沒事！”
    哪吒立刻打斷他，語氣帶著一絲被質疑的羞惱，聲音不自覺地提高，
    “你昏迷在這裏，是小爺我發現你的！守了你這麽久！不然你早被海怪拖走了！”
    他著重強調了自己的“功勞”，試圖占據道德高地，化解剛才的尷尬。
    李維看著哪吒那副明明心虛卻硬要擺出“是我救了你你還敢懷疑我”的架勢，
    不由得有些想笑，但虛弱感讓他隻是微微牽動了一下嘴角。
    他並未從這小孩身上感受到惡意，
    那種笨拙的關心和急於證明什麽的樣子，反而有點……可愛？
    他深吸了幾口帶著海腥味的空氣，努力讓昏沉的頭腦更清醒一些。
    他環顧四周，陌生的海灘，陌生的叢林，
    以及眼前這個穿著古裝、自稱“小爺”、脾氣似乎不太好的小孩……
    一切都透著詭異。
    “小孩，這裏……是什麽地方？”
    李維問道，聲音比剛才順暢了一些。
    見李維沒有再追究“看發燒”的事，
    哪吒暗自鬆了口氣，但表麵上還是那副“算你識相”的樣子，回答道：
    “這裏是陳塘關東邊的一處海灘，很偏僻的，沒什麽人來。”
    他頓了頓，終究是按捺不住強烈的好奇心，連珠炮似的問道：
    “你是什麽人？從哪裏來的？怎麽穿得這麽奇怪？還睡在這裏？”
    一連串的問題如同豆子般從哪吒嘴裏蹦出來。
    陳塘關？
    李維在記憶中搜索著這個地名，一時之間居然想不起來，很陌生。
    他看著哪吒的打扮，紅色的短褂，濃厚的黑眼圈，以及那眉宇間掩不住的桀驁與此刻強裝出來的高冷……
    他隻能推測，這應該是一個類似古代的世界，而這孩子身份可能不一般，
    並且……似乎不太合群。
    “我……叫李維。”
    他選擇先回答最簡單的問題，
    “從很遠的地方來，遇到了……一些意外，漂流到了這裏。”
    他指了指身上的現代服飾，
    “我們的穿著習慣，可能和你們這裏不太一樣。”
    “何止不太一樣，是太不一樣了！”
    哪吒誇張地比劃著，
    “我們這兒沒人這麽穿衣服的！你是海外來的嗎？還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李維苦笑了一下，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
    “你呢？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怎麽會一個人來這裏？”
    提到自己，哪吒的神情瞬間黯淡了幾分，
    剛才那股為了掩飾尷尬而強裝出來的氣勢也消散了大半。
    他踢了踢腳下的沙子，悶聲悶氣地說：
    “我叫哪吒……這裏沒人跟我玩，我隻能自己來這裏。”
    他沒有提“魔丸轉世”之類的具體原因，
    隻是重複了之前說過的孤獨。
    但是哪吒卻強裝無所謂卻難掩失落的樣子，李維心中了然。
    結合這孩子的穿著、談吐（自稱小爺）以及能來到這片偏僻海灘所展現的體能，
    他推測這可能是某個家境尚可但性格孤僻、被其他孩子排斥的本地少年。
    他正想說些什麽，突然——
    在不遠處，一片棕櫚樹投下的濃鬱陰影裏，
    似乎有幾點極其微弱的猩紅光芒，如同潛伏野獸的眼睛，
    一閃而逝，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李維心中了然。
    那是他的黑影士兵。
    它們一直在暗中守護，顯然也察覺到了哪吒的到來，
    並且……大概率是評估了哪吒體內那股潛藏的、強大的能量，判斷其具有威脅，
    但似乎暫時沒有敵意，所以選擇了繼續隱匿。
    同時李維在內心感激他的黑影士兵，
    如果不是黑影士兵的話，自己可能在海底沉睡了，雖然也會蘇醒，但是絕對沒這麽快。
    而哪吒因為背對著那個方向，並未察覺。
    他還在為自己的處境而鬱悶，但很快，他又想起了“正事”。
    拯救了一個異鄉人，這絕對是他迄今為止做過的最“了不起”的事情之一！
    他深吸一口氣，重新抬起頭，
    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平靜甚至有點冷淡，
    但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裏閃爍的期待光芒，卻怎麽也藏不住。
    “喂，李維。”
    他盡量用隨意的口吻說道，
    “算你命大，碰到小爺我。既然你醒了，那就跟我回趟家吧。我爹是陳塘關總兵，總能安置你一下。”
    哪吒傲嬌的邀請，看似不提自己渴望被表揚，而是給自己找個看似合理的理由
    說完，他還故作老成地補充了一句：
    “你這身打扮在街上走，太紮眼了，會惹麻煩的。”
    李維看著哪吒那副明明心裏雀躍，
    從哪吒微微握緊的小拳頭和發亮的眼睛能看出，
    卻偏要裝出一副“我隻是順便幫你”的別扭模樣，心中不由得失笑。
    這哪吒，倒是挺有意思。
    他借著哪吒話音落下後悄悄伸過來一點，
    似乎準備扶他一把的小手的力道，有些踉蹌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粒。
    “好，”
    他輕聲應道，目光溫和地看著這個嘴硬心軟的孩子，
    “那就……多謝你了，哪吒。麻煩你帶路了。”
    聽到這聲鄭重的感謝，
    哪吒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一股巨大的、混合著成就感和難以言喻的喜悅情緒，像溫暖的泉水一樣瞬間湧遍全身。
    他救人了！
    他得到感謝了！
    這個人沒有怕他，沒有罵他，還跟他說“多謝”！
    哪吒內心：耶！成功了！小爺我果然厲害！救人也沒什麽難的嘛！回去一定要讓爹娘看看！
    但表麵上，他隻是“嗯”了一聲，迅速轉過頭，掩飾住幾乎要控製不住上揚的嘴角，
    隻用側臉對著李維，耳朵尖卻悄悄紅了。
    他邁開步子，走在前麵，聲音努力維持著平時的語調：
    “那……那走吧！跟緊了，別掉隊！”
    然而，那比平時略顯輕快的步伐，卻暴露了他內心的歡呼雀躍。
    李維看著前方那個小小的、紅色的、努力挺直背脊卻掩不住快樂腳步的背影，
    又抬頭看了看暮色漸沉的天空，以及遠方那隱匿在陰影中、隨時待命的忠誠衛士，心中百感交集。
    不知道猴哥現在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