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佛】貳 鬼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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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頭似乎有了動靜,大約是那女子出來了,她將移門打了開,那女子一身黑,隻不過身材極好,凹凸有致,極為吸睛,她輕輕欄杆上一靠:“麗娘,多年不見,你脾氣變真多,以前哪有人敢同你如此說話,舌頭怕是別想要了。”
    麗娘苦笑了一聲:“都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提它作甚?你們要住便填,不住便快走,這裏就我一個,忙不過來,我這兒容不下大佛。”
    那華服姑娘聽著上頭那女人的話,又瞧了麗娘一眼,心裏盤算了一番,她雖說性子不太好,但是腦子還是有的,她猜想著麗娘以前怕是了不得人物,所以她也不再吭聲,就緩緩後退了去。
    那黑衣女子瞧著華服姑娘也識相,也便不再說話,她其實不算什麽大美人,隻能算是普通長相,隻是她的氣質十分亮眼,大約是身上的那股匪氣,將她容貌都襯得明亮了幾分。
    她之前與麗娘一樣,都是雍州有名的馬匪,喜一身黑,善障刀,所以道上都叫她“黑刀娘”,隻是唯一不同的是,她將馬匪做到了現在,而麗娘早已金盆洗手。
    之前兩人也算是心心相惜之人,經常一起喝酒聊天,隻可惜之後麗娘便走了,這條道上,也隻有她一路撐了下去,也算是將惡人做到了底。
    隻是最近她也動了金盆洗手的念頭,所以名頭也不像前幾年那般響亮了。
    她瞧了下頭兩人一眼,便回了房裏。
    那華服男子歉意笑了笑,提筆將房間選了,又從袖袋裏拿了一些碎銀,放在了麗娘麵前,麗娘瞥了一眼碎銀,蹙了眉,她終於抬頭認真瞧了他一眼:“客官,銀子在這裏使不得,銅緡方可。”
    “哦,抱歉……”那男子似乎想到了什麽,將銀子收了回去,從另一錢袋拿出了三緡錢,放在了她麵前。
    麗娘掂了掂重量,點了點頭,從身後抽了兩塊木牌,遞給了男人:“二樓左側第二第三間。”
    天暗了,外頭已經起了風,那風似乎是蘊含了千年的怨氣,風聲似乎是天地間傳來的亙古的哭聲,那是神鬼齊唱的裒歌。
    麗娘連忙將門關了起來,晚上的這裏,更冷了,麗娘瞧著下頭已經沒人了,方才回了自己房間,也該安歇了。
    黑刀娘一直在二樓,她時不時便會出來瞧著麗娘忙碌的身影歎氣,她其實覺得很累,她也想跟著麗娘一樣,做著小買賣,但是她之後又改了想法,說著真是世道變了,這賊都想做好人了。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沒誌氣起來,她頗為孩子氣地早早便鑽進了被窩,破天荒地很快便入了睡。
    夢裏,沙漠上突然起了大風沙,她的黑裙被沙漠的冷風吹得起了來,沙流像金色的霧,緩緩氣著金色的氣,而沙漠中,已經枯了的紅柳將黃沙固成了幾米高的墳。
    她有些不解,她尚未分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她試探著往前走了幾步,陡然發現了什麽,她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眼前的沙堆似乎在緩緩蠕動,地底下有東西!
    她突然腿一蹬,整個身子一抖便醒了。她坐起來之時方才發覺她渾身都已經濕透了,這個夢似乎是她最深層的夢魘一般,這是她不曾想去觸及的記憶,當年的事情,太過血腥。
    麗娘倒是沒有睡著,她在下頭支著油燈補著衣服。
    她剛抬起頭,便瞧見了刀娘無聲無息立在陰暗處似乎已經立了很久的模樣,差些嚇得將自己手都丟開。她瞧著刀娘的臉著實不太好看,想著她大約是想起了什麽, 她將手裏的針線放下,眼眉微掀:“睡不著?”
    刀娘站著不動,迷迷糊糊瞧著她,沒有說話,臉色蒼白,似乎整個人也難過得很。
    麗娘歎了口氣。
    許多人都覺得劫匪這種窮凶極惡之徒不怕死,實際上他們就是太怕死了,才會想要活下去。刀娘怕是夢到了以前的什麽事情,才會如此睡不著。
    她迷了眼睛瞧著她,歎了口氣,她看透了世間百態,所以也沒有多說什麽。
    刀娘摸著木柱坐了下去,也不嫌髒,她似乎很累,說話似乎是耗盡了她的力氣:“麗娘,你之前去過龍城麽?”
    麗娘不再瞧她,如今刀娘的樣子最好誰都瞧不見,刀娘和麗娘很像,卻也不像,麗娘狠起來是真的狠,不要命的狠。但是刀娘不同,她比麗娘小了幾歲,做事也頗像個沒長大的姑娘,她喜變卦,一會兒這個一會兒那個,從無定數。
    麗娘算是刀娘前輩,之前也是吃過酒的,也算有交情,所以刀娘才會來她店裏“鎮宅”,讓當地的流氓不再騷擾,最近道上刀娘的消息越來越少了,實際上麗娘知道,她累了,她想走,她或許是想退隱了。
    她放下了手裏正在繡著的牡丹,拍了拍手,手肘支桌,撐起了下巴,瞧著有些慵懶模樣:“魔鬼城?還是風城庭州(今吉木薩爾)?我都去過。”
    刀娘靜默了許久,她輕輕道:“我也去過,那裏冷得很。”
    “嗯。”
    待至醜時,刀娘便走了,揮揮手,頗為豁達的模樣,她說她得回去管那群小弟,不然他們準得餓死。誰都不曾知道她昨日做了噩夢,她的笑容陽光得很。
    送走了刀娘之後,麗娘著實是沒了說話的欲望,便又一頭紮進了算盤裏,對現在的她來說,錢是最重要的東西。
    天蒙蒙亮隻聽得上頭的慌亂腳步聲,麗娘一晚未曾睡,對於聲音格外敏感。
    上頭腳步聲似乎是在尋找什麽東西時候方才會有如此急促的淩亂腳步。
    她也不曾管,她又不是金吾衛。
    隻聽得那腳步聲出了房門,一直往樓梯處而去,麗娘歎了口氣,終究是躲不掉。
    還未抬頭,便瞧見那華服男子衝了來:“掌櫃!我妹 妹不見了!”
    “什麽?”麗娘蹙眉,以為自己聽錯了。
    昨天一晚兩個人都在下堂,根本無人出去,那麽這個女孩子是怎麽走的?
    那男子其實生得還算端正,隻不過他如今太急了,聲音略大,讓麗娘耳朵有些疼,她伸出手指挖了挖耳朵。
    “我們來這裏是為了找人。”那男人終於道出了他來此地的原因。
    他姓崔,名水青,字潤之,正是博陵崔氏其中一脈,隻是他的運氣比不得別人好,是旁係的,所以在家族裏也算不得說得上話,隻是他去哪兒,其他人都會給他麵子。
    他的妹妹是堂妹,姓李,算不得很親,但是出本家之時,上頭的長輩讓他幫忙照顧,他也隻得應承了下來,但是如今,人卻沒了。
    麗娘跟著他上了樓,開了門便怔在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