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油熬好後，蘇晚將陶罐挪到一旁，讓它慢慢冷卻凝固。
    然後手腳麻利地在旁邊的小坡上忙活起來，不一會兒就扯了滿滿一筐野菜。
    秋日的野菜格外肥嫩，帶著雨後的清新水汽，又因這地方人跡罕至，才得以留存這麽多，若是換了常有人來的地方，怕是早就被采光了。
    摘完野菜，蘇晚又到小溪邊，仔細地將每一棵野菜都清洗幹淨，連根部的泥土都搓洗得幹幹淨淨。
    一轉頭，看見蘇青正望著自己，她咧開嘴笑了，露出質樸的笑容：“今天中午姐給你蒸野菜團子吃，摻點玉米麵，可好吃了呢。”
    “好。”蘇青輕聲應道，眼中帶著暖意。
    一旁的小苗苗和有根，嘴角還掛著油光，顯然是剛才的香腸和油渣吃得滿足，還在不停地舔著嘴唇回味。
    兩個小家夥一左一右地圍在蘇青身邊，仰著小臉，眼睛亮晶晶的。
    “二姐，那個香腸真好吃，咱啥時候再吃呀？”苗苗拉著蘇青的衣角，小聲問道，語氣裏滿是期待。
    有根也跟著睜大眼睛看著她，雖然沒說話，那眼神卻和苗苗如出一轍。
    蘇青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捏了捏他們兩個的小臉蛋，柔聲道：“等下次吧，不過你們兩個要乖，千萬不能告訴別人咱們吃過這些，不然以後就沒得吃了。”
    兩小隻連忙用力點頭，頭點得像搗蒜一樣。
    有根更是板起小臉，一臉嚴肅地保證：“二姐你放心，俺絕對不會說出去的！就算堂哥們問，俺也不說。他們壞得很，每次都搶我的窩窩頭。”
    這年頭，別說白麵饃饃和肉了，就算是個幹硬的黑麵窩窩頭，都有人搶著要。
    有根就遇過好幾次，捧著自己好不容易分到的半個窩窩頭出門，轉眼就被堂哥他們搶走，他追著要，還被推搡在地。
    可爹娘那慫包的樣子，怕得罪人，從不敢去說理，隻能讓他自己忍著委屈。
    蘇青聽著，心裏一陣發酸，摸了摸有根的頭，輕聲道：“以後有姐在，沒人能再搶你的東西。”
    幾人開開心心的收拾完東西回家去了。
    走在村口的時候，迎麵碰到了幾個人。
    為首的是一個老婆子，身上穿著一件深灰色的盤扣褂子，有些花白的頭發都被攏在腦後盤成發髻。
    原本那堆人還說說笑笑的走著呢，隻是那老婆子一看到蘇晚，臉上的笑容立馬就垮下來了。
    那老婆子的吊梢眼往這邊瞅了一下。
    說完立馬就哆哆嗦嗦的，手緊緊的抓著自己的竹筐。
    小心翼翼的叫了一聲。
    “奶。”
    那老婆子聽到她的聲音冷哼了一聲。
    “叫俺幹什麽？俺們家可沒糧食給你們吃，一天天的懶成啥樣了。”
    幾個兒子裏邊，她最瞧不起蘇大強這一家了，從小就偷奸耍滑的，這長大了都娶妻生子了，咋還這樣？
    真是懶鬼投胎。
    年年沒糧了就上他們家去借。
    別說她了，老大家都煩的不行。
    一旁的女人也上前一步。
    “蘇晚，別嫌你奶說話難聽，你看看咱村裏有誰像你爹那樣。雖說都是一家子，可你們總上俺們家去打秋風這也不太好，俺們家也有那麽多人要吃飯呢。今年可實在沒糧給你們借了，你們家要實在過不下去了，就去張家賣身唄，當個小妾起碼還能吃得飽。”
    女人說這話的時候還有些幸災樂禍。
    蘇晚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又氣又急，攥著弟弟妹妹的手都在發抖。
    她抬起頭，梗著脖子道：“大伯娘，俺才不去。明年俺們一定還你們家糧食。”
    老婆子翻了個白眼，啐了一口：“還？就你爹那懶樣，地裏草比苗都高，明年能有啥？俺看你們啊，就是想賴著俺們家！”
    有根嚇得往蘇晚身後縮了縮，苗苗則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俺不要大姐去張家，俺要娘……”
    蘇晚心疼地把妹妹摟進懷裏，拍著她的背哄：“苗苗不哭，有姐在，咱不去。”
    她看向那幾個女人，眼神裏帶著倔強：“俺們自己能想辦法，不用你們操心！”
    “想辦法？你們能有啥辦法？”旁邊的女人撇撇嘴，“除了挖點野菜還能做啥？我可告訴你們，往後別再往俺們家跑了，看見你們就晦氣！”
    老婆子不耐煩地揮揮手：“走了走了，跟他們廢話啥，真是晦氣！”
    說著帶著幾個女人揚長而去，嘴裏還嘟囔著：“懶鬼一家子，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攤上這麽個親戚……”
    見她們走了，蘇晚這才放心了，打算繞著走呢。
    沒等蘇晚動，她大伯娘先“噌”地一下過來了，鼻子使勁往空中抽了抽，那動靜跟狗聞著骨頭似的，隨後直往蘇晚跟前湊，幾乎要把臉貼到她身上。
    “哎？俺怎麽聞著股豬油香？”
    她聲音尖亮，幾個嬸子也停了手，眼神“唰”地全聚過來。
    大伯娘眼尖，目光“釘”在蘇晚的竹筐上，那筐裏明明隻有薺菜、馬齒莧。可她偏不依不饒。
    “你們是不是偷著藏肉了？瞞著俺們開小灶呢？”
    蘇晚心“咯噔”一下，後背瞬間冒了層薄汗，下意識往後縮了半步，竹筐勒得胳膊生疼。
    “沒、沒有啊大伯娘……”她聲音發顫，手緊緊攥著筐沿，生怕筐底那小罐豬油暴露了。
    這時身後傳來輕響，是蘇青護著兩個小的在她身後。
    蘇青垂著眼，看著就像個怯生生的姑娘，隻往蘇晚身後站了站，胳膊悄悄環過弟妹的肩。
    她沒說話，指尖卻趁著大伯娘盯著筐子的功夫，悄悄碰上竹筐。
    蘇晚立刻覺出竹筐輕了些，這才放心的多。
    心定了大半，蘇晚膽子也壯了點，仰著臉衝大伯娘笑：“您這話可說的沒理，俺家鍋都快揭不開了，哪來的肉？”
    她故意把“肉”字咬得輕，又往前湊了湊，眼裏帶著點可憐勁兒，“要不您行行好，給俺們借點？哪怕一小塊呢，讓弟妹們也沾沾葷腥，嚐嚐肉味兒？”
    大伯娘被噎了一下，目光還死瞅著那個竹筐，手緊緊的拉住一邊。
    “有沒有翻一下就知道了。”
    說著用力將竹筐一拽。
    掙紮間洗幹淨的野菜都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