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大孫子這副沒規矩的模樣，老太太臉上一陣發燙，隻覺得格外丟臉，抬手就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
    蘇天海被這猛地一拍，嘴裏的麵條“噗”地噴出好些，濺得桌上地上都是，看著實在讓人糟心。
    蘇青的小臉皺得像顆沒舒展的嫩芽，眉頭擰成了疙瘩。
    手疾眼快地端起自己的碗，往後退了好幾步，離那片狼藉遠遠的，眼神裏滿是嫌惡。
    蘇晚看著被糟蹋得一塌糊塗的麵條，心裏也堵得慌，語氣裏帶著幾分委屈：“天海哥，你就算是要吃飯也不能這樣呀，你這樣大家還咋吃？”
    可蘇天海這會兒滿腦子都是那小半盆麵，哪聽得進這些話？
    他急赤白臉地又捧起盆往嘴裏倒，嘴裏還含混不清地嘟囔：“哎呀，都是一家人，俺又不嫌棄你們。”
    那吃相，活像幾輩子沒見過吃食似的。
    蘇青瞅了瞅旁邊的苗苗和有根，趕緊壓低聲音催他們：“快吃快吃，不然等會兒要被搶了。”
    兩小隻被這陣仗嚇了一跳，聽到這話，連忙捧著自己的小碗，頭也不抬地往嘴裏扒拉起來。
    接下來，屋子裏靜得隻剩下碗筷碰撞的聲響，誰都沒再說話，隻是不停地往嘴裏塞著碗裏的飯。
    老爺子倒是吃得慢悠悠的，依舊板著臉，他年紀大了，也不怕被搶，隻是那眼神掃過蘇天海時，帶著幾分不讚同。
    不過片刻功夫，那小半盆麵就被蘇天海連湯帶麵吃得一幹二淨，末了還伸出舌頭，把盆底舔得光溜溜的，仿佛連一絲麵香都不願放過。
    蘇青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胃裏的反胃感像是被什麽東西攪了攪，一陣陣地往上湧。
    心裏頭那點嫌棄幾乎要溢出來了。
    這盆，是萬萬不能再留了，被那麽折騰過，想想都覺得膈應。
    那邊，蘇天海把空盆放下時，嘴角還帶著點濕漉漉的痕跡，顯然是舔得極為仔細，連盆底那點湯汁都沒放過。
    他砸吧砸吧嘴，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那雙滴溜溜轉的眼睛又開始在飯桌上掃來掃去，活像隻沒喂飽的耗子，專盯著別人碗裏的吃食。
    蘇大強被他這眼神一掃，心裏咯噔一下，手忙腳亂地端起自己的粗瓷碗，筷子扒拉著碗裏的飯，往嘴裏塞得飛快，腮幫子鼓鼓囊囊的，仿佛慢一秒碗裏的飯就要被搶走似的。
    那兩個小的，更是把頭埋得低低的，幾乎要鑽進碗裏，筷子動得飛快，卻不敢發出半點聲響，連眼皮都不敢抬一下，生怕吸引了蘇天海的注意。
    蘇天海掃了一圈，目光最終落在了蘇青的碗上。
    他撇了撇嘴，帶著點理所當然的語氣開口：“青青，你咋不吃啊？是不是不餓？你不吃給哥吃唄，哥還沒吃飽呢……哎，你碗裏咋還有雞蛋？”
    話還沒說完，他就已經蠢蠢欲動，身子一傾，眼看著就要伸手去搶蘇青的碗。
    “啪！”
    一聲清脆又響亮的拍桌聲猛地響起，震得桌上的碗筷都輕輕跳了一下。
    老爺子臉色鐵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那股子怒氣幾乎要從眼裏噴出來，硬生生止住了蘇天海的動作。
    蘇天海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一跳，愣了愣，才不情不願地看向老爺子，帶著點委屈和不解：“爺，咋了呀？”
    老爺子胸口劇烈起伏著，顯然是被氣得不輕，他指著蘇天海，聲音都帶著點發顫：“你瞅瞅你這模樣！你跟你爸哪點像了？我看你簡直就是你四叔的翻版！好吃懶做，遊手好閑！你妹子的飯你都要搶，你說你是不是個人？能不能要點臉！”
    蘇天海被罵得縮了縮脖子，卻還是不服氣，嘴一撇，低下頭小聲嘟囔著：“臉有啥用啊……又填不飽肚子……”
    這話聲音不大，卻足夠讓桌上的人都聽見。
    蘇大強正扒著飯呢，聞言差點沒把嘴裏的飯噴出來。
    他默默翻了個白眼。
    謝謝啊，可別這個時候把我也捎帶上，俺可擔不起這“像”字。
    他飛快地扒完碗裏剩下的飯，隻想趕緊離這是非之地遠一點。
    老爺子聽見這話，臉色由青轉紅，手指著蘇天海，氣得話都說不利索了：“吃不飽就回你家吃去！誰請你過來了？自個兒家沒飯嗎？非要跑到這兒來丟人現眼！”
    蘇天海卻像沒聽見那話似的，自顧自把旁邊的板凳往桌前扯了扯，“吱呀”一聲坐下，臉上還帶著點理直氣壯的坦然。
    “爺，咱自個兒家的飯您還不清楚？晚上除了野菜糊糊就是野菜糊糊，裏頭除了鹽巴連點油星子都見不著，稀得能照見人影兒。俺娘就給俺一個窩頭，那點玩意兒塞牙縫都不夠，俺一個大男人，正是能吃的時候，哪扛得住啊？”
    他說著，眼睛瞟了瞟桌上的碗筷，又嘿嘿笑起來：“這不聽說四叔掙著錢了，還特意請家裏人吃飯嘛。俺可是他親侄兒，過來吃頓飯咋就不行了？都是一家人，還能分那麽清？”
    話音剛落，他突然轉向蘇大強，臉上堆起格外熱絡的笑，一口大黃牙齜著，語氣裏滿是誇張的恭維：“四叔，您可真是太有本事了！咱石溝子村這麽些人，就數您最能耐，這才多久啊，就發家了！”
    蘇大強被這突如其來的誇讚捧得心裏一飄，剛才那點不快早散了，嘴角的笑剛要咧開。
    就聽蘇天海話鋒一轉：“四叔您都這麽厲害了，家大業大的，肯定不差俺這一口吃的吧？那以後俺就常過來蹭蹭飯，也不用多好，能經常吃上點麵條子，偶爾有個雞蛋填填肚子就行。”
    他說著，那雙賊溜溜的眼睛又黏在了蘇青碗裏的雞蛋上，那眼神，活像盯著獵物的狼，直勾勾的。
    蘇青被他看得心裏發毛，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手緊緊護著自己的碗，仿佛生怕他下一秒就撲上來搶。
    她其實也不差這一口，隻是一想到他剛才舔盆的樣子，再想到他可能要碰自己的碗、吃自己碗裏的東西，胃裏就一陣翻攪，實在接受不了。
    那點膈應，比丟了個雞蛋還讓人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