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往鎮上走，路上風清氣爽，田埂邊的野草帶著露水的潮氣。
    老爺子走在頭裏，忽然轉頭看向跟在後頭的蘇大強，慢悠悠問了句：“你到底挖了啥藥材，又是買白麵又是置牛？怕是賣了不少錢吧，不然這光景，擱誰家敢這麽折騰。”
    蘇大強被問得一愣，撓了撓後腦勺，臉上擠出憨憨的笑，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個正經名目來。
    老爺子和老太太對視一眼，心裏頭跟明鏡似的。
    這挖藥材的事，八成跟這懶兒子沒關係。老爺子當即翻了個白眼，鼻腔裏哼出一聲：“還真當老天爺開眼，讓你這懶漢轉了性？合著都是哄人的！俺就說嘛，你這懶漢子能變勤快？老天爺要是真瞅著你順眼，那才是瞎了眼！”
    被親爹這麽不留情麵地擠兌，蘇大強的臉“騰”地紅了，從耳根子一直蔓延到脖子，他搓著手，聲音都帶了點急。
    “爹，孩子們都在跟前呢，給俺留點臉麵成不？俺知道這不是俺的功勞……可俺最近也沒偷懶啊，地裏的活計不也搭把手了嗎？”
    老太太沒接茬，目光在幾個小輩臉上溜了一圈，最後穩穩落在蘇晚身上。
    眼神裏帶著探究：“那藥材，是大丫頭進山挖的吧？”
    見蘇晚眼神閃爍，她又接著說，“可咱這山溝溝，多少年了也沒聽說有啥金貴藥材。你們挖的到底是啥？總不能是人參吧？咱這山，長不出那東西。”
    這山溝裏的山，都是些普通丘陵，別說人參，就連稍稀罕點的藥材都少見，老一輩的誰都沒聽說過。
    要真的有這值錢的藥材，那早就發財了。
    蘇晚被老太太看得心裏發緊，手指下意識絞著衣角，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蘇青，像是在求助。
    畢竟這事是蘇青拿的主意，她也不知道該咋說才妥當。
    蘇青臉上依舊掛著笑，挽著老太太的胳膊晃了晃，語氣聽著格外認真：“奶，您別不信呀。俺是沒親眼見過人參長啥樣，可架不住聽人說過呀。咱村前幾年不是常來個討飯的老乞丐嗎？他蹲在牆根曬太陽的時候，就愛念叨些山裏的稀罕物。說什麽‘七葉一枝花，地下當有參’，還說那花是紅的，一根杆上頂著七片葉子，上頭開一朵花，底下準能挖出好東西來。”
    她邊說邊比劃，像是真瞧見了似的：“那天俺跟俺姐去後山拾柴，就瞅見石縫裏長著那麽一株，葉子、花兒都跟老乞丐說的一個樣。俺們也合計著，萬一是好東西呢？就試著挖了挖，沒想到底下的根還真胖乎乎的，看著就不一般。後來帶到鎮上藥鋪一問，人家說值錢，俺們也就賣了。”
    這番話編得有鼻子有眼，可明眼人一聽就透著股子牽強。
    老太太瞅著蘇青那眨巴眨巴的眼睛，心裏哪能不明白？這丫頭是怕露了底，故意找個由頭糊弄呢。
    她沒再追問，隻是無奈地拍了拍蘇青挽著自己的手，嘴角帶著點哭笑不得的意味。
    這孩子，心眼倒不少，就是這借口編得也太糙了些。
    老太太心裏還在琢磨蘇青那番話，眼神落在蘇青身上。
    從前這二妮瞧著木木呆呆的，話都少得可憐，啥時候變得這麽伶牙俐齒了？編起話來一套一套的，倒讓人挑不出明麵上的錯處。
    老爺子也瞧出這裏頭有蹊蹺，卻沒再追問，隻是拿起煙袋鍋子往煙荷包裏塞了點煙絲，“吧嗒”抽了一口。
    煙霧繚繞中緩緩開口：“行了，不管這藥材是哪個挖的，總歸是讓老四家緩過勁來了。不過有了這點錢，可得省著花，別大手大腳啥都買。依俺看，多囤點糧才是正經，實在不行，看看能不能添幾畝地，地才是咱莊稼人的根，沒地，往後日子咋過？”
    蘇大強一聽這話就蔫了，耷拉著腦袋歎氣道：“爹，俺也想啊，可咱這附近哪有人賣地？再說那徐扒皮，昨天剛鬧掰了，他的地肯定不租給俺們。還不如自己開荒實在，雖說累點，可折騰個一年半載，那地就真是俺們家的了，心裏踏實。”
    老爺子聽了，臉色沉了沉，眉頭也擰了起來，半晌才甕聲甕氣地說：“行吧，你們心裏有數就好。回頭俺過去瞅瞅，給你們指導指導。”
    他年輕時在地主家當過長工，幹的就是開荒拓土的活計，論起這門道，村裏沒幾個比他懂的。
    一路上，老爺子就打開了話匣子，細細講起開荒的講究來。
    “荒地可不能隨便翻了就種，得先把地裏的碎石、草根拾掇幹淨，不然礙著莊稼紮根。”他用煙袋鍋子指了指路邊的土坡，“還得養地，頭一年先種點豆子、芝麻啥的，讓那土肥起來。反複折騰一兩年，那地才能算塊好地，種啥長啥。”
    蘇大強聽得認真，時不時點頭應著，有根和苗苗也湊在旁邊聽，小臉上滿是好奇。
    蘇青和蘇晚跟在後麵，聽著老爺子講這些老輩傳下來的道理，心裏也踏實了不少。
    日子就像這荒地，隻要肯下力氣拾掇，總能慢慢變樣的。
    今天不是大集，所以鎮上也沒有多熱鬧。
    那家牲口店裏邊剛好有頭牛，也不算太老，隻是一開價就要10個大洋。
    老爺子一聽到10個大洋，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呢。
    “10個大洋，你們咋不去搶呀？得了得了，咱不在這買了，去別家看看。”
    說著就要帶一家子走呢。
    蘇青他們也不多話，老爺子說怎麽做就怎麽做，抬腿就要往門外走呢，牲口店的老板又急急忙忙的追來。
    “唉喲，俺的老太爺唉，這年頭牲口可值錢的勒，這10個大洋也不貴啊，你一看俺這頭牛壯實的，回去用個10年8年都沒啥問題，你要是覺得貴。你倒是還個價呀，咱講講唄。”
    老爺子的眼角一挑，就伸出了一隻手。
    “就這個數，賣就賣，不賣就算了。”
    牲口店老板一看到他那隻手心都涼了。
    最後硬是砍價還價，6個大洋連牛帶一個板車都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