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凶太歲力敵白張飛 小遼王酣戰彼威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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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鷓鴣天·盟誓》
    玉指輕勾小誓盟,燈前低語笑渦生。同心綰就丁香結,連理栽成木筆情。
    星作證,月為憑,三生石上刻深盟。從今不羨鴛鴦鳥,挽手同舟風雨行。
    詩曰:
    予懷何如子衿青,謝家兒郎有聲名。
    先看老將統英雄,蛇矛槍下勝數旌。
    太歲敢當吐信刺,遼王酣戰彼威寧。
    還當沙場葡萄醉,未若紅燭洞房欽。
    上回說到,錢芸汐將被知府捉拿問罪,幸得結義兄弟李子度冒死報信,又甘願斷後周旋。芸汐懷抱幼子,趁著月黑風高,單槍匹馬從南門殺出,卻亦是幸得上蒼眷顧,一路上喬裝打扮,竟然躲過了各路盤查,亦是萬分順利,一路上風塵仆仆,風餐露宿,正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直奔滁州府而去,投奔滁州兵馬都統製白張飛王綜。正是:
    喬裝改扮過州縣,晝伏夜行避追兵。
    饑餐渴飲尋常事,露宿風餐隻等閑。
    卻說芸汐攜子奔至滁州城下,恰值晨光熹微,但見那吊橋緩緩放下,正恰逢守城士兵打開城門,芸汐亦顧上歇息,拍馬舞叉踏過吊橋,正欲縱馬進滁州城內,守城士兵見芸汐甲胄染塵,懷中幼子麵色蒼白,頓時警覺,恐是歹人,當即橫矛攔道:“咄!汝且住馬!汝係何人?從何處地方來?擅闖我這滁州府有何勾當?”
    忽聽得城內馬蹄聲響如擂鼓,隻見一隊精騎風也似地湧出城門,當先一麵帥字旗迎風招展。旗下有一員將官,隻見麵如白皙,貌似翼德,恍若張翼德再世,手中緊握一杆丈八蛇矛飛槍,胯下一匹烏騅海龍駒,煞是威風。那將官引著八九十親騎,正欲出城巡狩滁州地界,芸汐一眼認出,急呼道:“子廷兄弟欲往何處?別來無恙否?”那將官聞聲勒馬,定睛細看,忽地滾鞍下馬,趨步上前相迎。守城軍士見狀,慌忙拜伏於地,口稱:“小人叩見都統製大人!”
    此人正是前文書交代過的王綜,表字子廷,乳名喚作阿延,祖貫興元府治所縣下南鄭縣人氏,乃前秦丞相王猛嫡派子孫。這王綜生得燕頜虎須,豹頭環眼,麵皮卻白淨俊朗,平日裏善使一條丈八蛇矛,有萬夫不當之勇。自幼習得十八般武藝,槍法精絕,尤擅回馬槍,端的是神出鬼沒。更兼他胸懷俠義,誌氣淩雲,隻因相貌酷似張飛,卻比張飛白淨,因此江湖上都喚他做“白張飛”。
    錢芸汐見了王綜,高聲道:“子廷兄!”王綜定睛一看,不由吃了一驚,脫口叫道:“言成兄弟!”忙催馬上前相迎。旁邊守城軍士插口道:“知府大人有令,近日梁山賊人猖獗,往來人等須仔細盤查,恐有奸細混入。”王綜聽罷,虎目圓睜,聲若洪鍾喝道:“呔!爾等休得無禮!此乃某家結義兄弟,姓錢名芸汐,榆林人氏,乃吳越王錢繆嫡派子孫,現為東平府兵馬都監。今特來滁州與某相聚,何須盤查!”守城軍士聞言,慌忙退開兩步,抱拳告罪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錢都監。既是統製大人的兄弟,自然通行無阻。”說罷急令左右讓開道路,自己仍退回城門值守。
    王綜與錢芸汐把臂入城,徑投統製府邸。二人分賓主坐定,王綜便問:“賢弟一向在東平府駐防,怎得閑暇來俺這滁州地麵?”芸汐長歎一聲:“哥哥容稟,此事說來話長。”便將前事備細說了一遍。王綜聽罷,勃然大怒,拍案喝道:“這班狗官端的昏聵無道,屈殺忠良!既蒙賢弟不棄,何不在俺這滁州做個兵馬都監,與某同守城池,共禦梁山草寇?待日後擒得幾個賊首,將功折罪,朝廷那廂自有分曉,卻不是好?”芸汐聞言,拱手謝道:“既蒙哥哥抬舉,小弟敢不從命?自當竭力相助,與哥哥同守滁州,保境安民。”正是: 虎將落難逢知己,英雄際會話平生。
    話分兩頭,且說錢芸汐投奔滁州府的消息,早被梁山在外巡哨的頭領薑雲星探得。薑雲星扮作客商,混入城中,探得備細,火速回營報與殷浩。殷浩聽罷,跌足長歎道:“不想這錢芸汐竟有這般肝膽,寧肯背負罪名遠走,也不肯歸順我梁山。可惜我山寨福薄,失卻這等虎將!”花鳳梧在旁勸道:“哥哥何必嗟歎?如今正是天賜良機。那東平府自錢芸汐去後,防務必然空虛。不如趁勢攻取,一則為山寨添些糧草,二則為民除卻貪官,豈不兩全?”殷浩沉吟半晌,終是點頭稱是,當即傳令三軍拔寨起行,旌旗蔽日,直撲東平府而來。
    且說東平府內,陳憝義正坐堂上,等候捉拿錢芸汐的消息。不想眾衙役撲到錢府時,早已人去樓空,隻拿得兵馬都頭李子度一人。原來這李子度因牽掛結義兄弟,獨自來至錢府探看,眾衙役不分青紅皂白,將他五花大綁,徑解往府衙去了。陳憝義見隻拿得李子度,沉吟半晌,暗想此人素日與錢芸汐最為交厚,登時恍然大悟,勃然大怒,拍案喝道:“好個吃裏扒外的賊配軍!定是你私通錢芸汐,縱他逃走!”當下命人將李子度褫去衣甲,打入死牢,定於次日午時三刻在菜市口腰斬示眾。正吩咐間,忽見守城軍士慌慌張奔入堂來,麵如土色,結結巴巴叫道:“大……大人……大事不好了!”陳憝義皺眉喝道:“何事如此驚慌?成何體統!且慢慢道來。”那軍士喘定氣息,方顫聲道:“梁……梁山賊寇大軍已至城下,四麵豎起雲梯,開始全力攻城了!”
    陳憝義聞言,隻唬得麵如土色,手足無措,急喚左右親隨:“快!快護本官上城督戰!”一行人慌慌張張奔上城樓。但見城外殺聲震地,鑼鼓喧天。梁山軍馬如潮湧至,架起雲梯無數。遠處火炮轟鳴,飛石如雨;近處箭矢破空,喊殺不絕。那城下梁山兵個個如狼似虎,攻勢凶猛異常。城上守軍雖奮力抵禦,怎奈梁山士勢浩大,早已膽戰心驚。
    真個是:
    火炮震天轟霹靂,旌旗蔽日卷塵沙。
    雲梯架上城垣險,狼虎兵臨府衙危。
    且看那領軍好漢,不是別人,正是小遼王謝雲策、扶風鴟韓昊旭、勇子龍沈峻熙三員虎將。原來雲策前番在陣上未曾擒得芸汐,折了銳氣,心中一股無名業火,直燒得五髒六腑灼灼難安。今日撞見敵陣,恰似餓虎逢羊,哪裏按捺得住?一騎馬早潑剌剌撞入核心,左手挺定鐵盾,右手舞動虎頭鐧,直殺得征塵蔽日,慘霧遮天。陣前兩員偏將不知死活,雙馬並出,雙槍齊舉,來戰雲策。戰不三合,雲策忽地霹靂也似大喝一聲,震得山岡俱動。左手盾格開一將槍尖,右手鐧早落,劈碎那天靈蓋,紅的白的迸將出來。另一將心膽俱裂,待要走時,雲策就勢反手一鐧,正中囟門。隻聽哢嚓一聲,頭盔連頭打得粉碎,那將哼也不曾哼得一聲,倒撞下馬,死於非命。
    雲策就手奪過一杆長槍,四下裏亂搠,槍尖翻飛處,恰似萬點寒星,又如玉龍攪鱗。陳憝義本自心慌,見雲策這般凶悍,驚得麵如土色,急叫左右簇擁著下城逃命。雲策亦不追趕,隻一槍搠開城門鐵鎖,昊旭、峻熙引著梁山人馬一擁而入,城門登時破了。陳憝義見大勢已去,忙跳上戰馬,往北門拚命奔逃。峻熙眼快,大喝一聲:“汙吏休走!”聲如霹靂。憝義隻顧逃竄,哪曾提防?被峻熙一槍搠穿心窩,就勢挑在半空裏,略停一霎,奮力摜於馬下。可憐陳憝義,三魂渺渺,七魄悠悠,徑去陰司地府尋他老子陳希義去了。
    不過半個時辰,東平府四門俱破。眾頭領收降牢卒,清點陣亡人馬,便請殷浩入城。殷浩先教鳳梧安民,又差雲策三人肅清街市,嚴禁驚擾婦孺,這才升廳坐定。忽見趙燼明、劉仝超押著一人上堂,正是那待死的李子度。殷浩定睛看時,失驚道:“階下莫不是李子度兄弟?”李子度抬頭應道:“尊駕可是義通天殷浩哥哥?”殷浩拍案而起道:“正是!”看官聽說,你道這二人如何相識?
    原來那李子度當年攜二三好友同遊濟州,不期途中染了重疾,昏厥在殷浩莊前。殷浩見此人相貌非常,非是等閑之輩,急喚莊客延醫診治,親自煎藥調理。不過三五日,李子度漸漸蘇醒,得知是殷浩救他性命,倒身下拜道:“哥哥再生之恩,小弟沒齒難忘!”二人意氣相投,當即便在莊前焚香立誓,結為異姓兄弟。正是:萍水相逢成知己,患難之中見真情。
    殷浩當即喝退左右,親手與李子度解了綁縛,執其手道:“賢弟何不隨我同上梁山聚義,共圖大業?”李子度朗聲笑道:“哥哥說哪裏話!小弟這副身軀早是哥哥所賜,但憑驅策,雖赴湯蹈火亦不敢辭!”殷浩聞言大喜,即命殺牛宰馬,大排筵席。一來慶賀攻克東平府,二來與李子度兄弟接風敘舊。當下眾好漢大碗斟酒,大塊切肉,喧嘩笑鬧,直飲至夜半方休。正是:英雄相逢情義重,梁山又添一員豪。
    且說數日後,殷浩正欲班師回山,忽見李子度上前請命:“小弟投效以來,寸功未立,寢食難安。願往滁州走一遭,憑三寸不爛之舌,說那錢芸汐來降,以報兄長大恩。”殷浩撚須沉吟道:“非是愚兄疑忌賢弟,隻恐那錢芸汐性情剛烈,若說降不成,反遭其所害,豈不枉送性命?”李子度笑道:“兄長多慮了。當年錢芸汐落難時,小弟曾救他性命。此人最是恩怨分明,定不會加害於我。”殷浩見勸他不住,眉頭緊蹙,沉吟片刻,隻得喚來衝陣惡鬼劉仝超,吩咐道:“你且隨李賢弟同往滁州,一路上好生照應,休教有失。”二人領命,各攜兵器,辭別眾頭領出城去了。正是:說客欲展蘇秦舌,英雄再會故人情。
    且說李子度與劉仝超二人,改換了行頭,妝作主仆模樣。一個戴頂範陽氈笠,穿一領紵絲戰袍,係條雜彩呂公絛,足蹬快靴,儼然公子氣象;另一個則青衣小帽,負了行囊,緊隨馬後。二人鞭馬疾行,披星戴月,不一日早到滁州城外,但見城堞巍巍,旌旗獵獵,守城軍士各執刀槍,排列嚴整。城上軍校望見二騎飛馳而至,塵土起處,早厲聲喝道:“甚麽人!休近壕邊!快快下馬受檢!”李子度收韁勒馬,那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他在鞍上抱拳道:“有勞列位稟報錢將軍,故人李子度特來相訪。”守城軍士聽得“李子度”三字,互相對視一眼,原來錢芸汐早有鈞旨:若見李子度來訪,火速通傳,不得延誤。當下不敢怠慢,急喚副手暫代職守,自身飛步下城,徑往府衙奔去。正是:昔日恩情今猶在,故人星夜叩城門。
    錢芸汐自打鎮守滁州,日夜懸心李子度安危。這日在廳上與王綜議論軍務,正說到“若得子度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忽見守城軍士奔入階前,氣喘籲籲報說“城外有李公子求見”。芸汐聽得“李子度”三字,霍然起身,手中茶盞竟跌碎在地。也顧不得儀容,連聲吩咐:“快開城門!備馬相迎!”自己早搶步下階,王綜見狀亦緊隨其後。但見城門開處,兩騎馬踏塵而入。當先一人正是李子度,雖風塵滿麵,雙目如星,見了芸汐便翻身下馬。芸汐搶上前執手相看,喉頭哽咽,半晌才道:“賢弟終至矣!”又引見王綜,二人叉手相見,四目相投,自有英雄相惜之意。
    王綜忙教人看茶,李子度謝了。芸汐道:“自那日蒙賢弟拚命相救,此恩無日不掛於心。後聞東平府被梁山好漢打破,日夜憂心賢弟安危,正與王綜兄弟商議要去救應,不想賢弟自家脫身出來。”芸汐又道:“恰巧子廷兄弟帳下尚有空缺,不如隨我等共討……”言猶未了,那仝超聽得“討”字,心頭早火起,掣出腰刀便要廝並。李子度急攔在中間。王綜早已瞧科,問道:“不知這位兄弟是何方豪傑?”李子度見遮掩不過,乃直言道:“實不相瞞,小弟已投水泊梁山。這位是梁山好漢‘衝陣惡鬼’劉仝超。當日東平府失陷,多虧殷浩哥哥搭救。今番特來相請二位哥哥同上梁山,共聚大義,替天行道!”
    錢芸汐聽罷,麵色驟變,拍案喝道:“梁山泊乃是朝廷心腹大患!你既已從賊,某現為朝廷命官,各為其主。昔日為兄弟,今日是仇讎,休得多言,速速出城去罷!”李子度急道:“哥哥豈不念當日救命之恩?”錢芸汐冷笑道:“非某不念舊情,實是公私有別。如今子廷哥哥與知府相公恁地器重,某當以死相報。教那殷浩休要做夢!”說罷將手一招,階下早搶出數十軍漢,各執刀槍逼將上來。李子度、仝超強壓怒火,翻身上馬,徑投東平府方向奔去。
    二人回到東平府,徑入議事廳拜見殷浩請罪。殷浩連忙扶起道:“賢弟此行,原如水中撈月,何罪之有?且去將息罷。”二人拜謝而退。殷浩便教擂鼓聚將,對眾頭領道:“叵耐那錢芸汐小輩,不識抬舉!某念他是條好漢,特使李賢弟前去相請。不想這廝三番兩次辱我梁山,端的可忍孰不可忍!”言罷,奮然拍案而起,傳下將令:“暫緩回山,點起馬步軍兵,即日發兵滁州!定要打破城池,教天下好漢知我梁山手段!”
    次日平明,殷浩點起三軍向滁州進發,一路上秋毫無犯。行了三四日,距城二十裏下寨。先差趙燼明、邢彥欽、薑雲星、陳梓軒四將,各引五百軍馬,分四麵埋伏,以截救兵;又使韓昊旭扮作客商,挑擔趕驢,混入城中探聽消息。
    且說韓昊旭探得消息回營,稟與殷浩道:“哥哥不知,這滁州府端的與他處不同。那知府姓黨名明義,表字新義,原是宜賓南溪人氏,端的不是那等貪贓害民之輩。平日開倉賑濟,周濟貧乏,一州百姓盡皆感戴。更兼此人自幼熟讀孫吳兵法,善使一杆七十斤渾鐵點鋼槍,有萬夫不當之勇。哲宗朝裏曾官至兵部尚書,後因彈劾高俅等奸黨,反被那班賊子聯名構陷,道君皇帝聽信讒言,將他貶作滁州知府。如今帳下聚得四方豪傑,都是慕他忠義前來相投,個個能征慣戰,並無半個畏刀避箭之徒。”
    殷浩見官軍出城,急傳令三軍嚴陣以待。隻見滁州城門開處,早撞出一彪軍馬,如潮湧浪翻般卷地而來。旌旗蔽日,刀戟凝霜。帥字旗下,一員大將威風凜凜:身長八尺,麵如淡金,五綹長髯臨風飄動;內襯黑漆鐵甲,外罩猩紅戰袍,腰係獅蠻寶帶,足蹬縷金虎頭靴;胯下麒麟獸嘶風咆哮,手中镔鐵槍寒光射目。正是滁州知府黨明義親自出馬。
    忽見官軍陣左邊又衝出一員驍將,但見此人生得麵似狻猊,頭戴黃金十字盔,身披大葉紫羅戰袍,手持一條九天托股叉,胯下一匹金毛獅子獸,正是智麟兒錢芸汐。又見官軍陣右邊又殺出一員虎將,但見此人生得豹頭環眼,燕頜虎須,頭戴烏黑盔,身披鎖子烏油甲,坐下烏騅海龍駒,手中緊握一杆丈八蛇矛飛槍,正是白張飛王綜。
    有詩讚王綜道:
    年少氣盛真好漢,性躁又稱猛張飛。
    俠肝義膽雄心誌,心懷忠義報友情。
    丈八飛槍破萬軍,回馬槍下令神忌。
    槍下無數亡人魂,長安王綜英雄哉。
    又有小詩讚曰:
    豹頭威凜凜,環眼攝人心。
    燕頷蓄豪氣,虎須更增神。
    跨下烏騅駿,槍舞動乾坤。
    蛇矛閃寒光,回馬技驚塵。
    兩軍對圓,三通鼓罷。隻見黨明義拍馬挺槍,當先出陣,厲聲喝道:“殷浩小兒,可敢出陣答話!”殷浩聞言大笑,縱馬提槍而出,於馬上欠身施禮道:“老將軍在上,殷某這廂有禮了。”黨明義須發皆張,怒喝道:“休要假惺惺作態!爾本濟州兵馬都監,朝廷命官,卻不思報效皇恩,反與草寇為伍,禍亂大宋江山,上負列祖列宗,下愧父母師長!今日若識時務,速速棄械投降,老夫尚可保爾等全屍,押解京師聽候聖裁。如若不然定叫爾等血濺當場!”
    殷浩聽罷,哈哈大笑道:“老將軍此言差矣!俺知你是個忠臣,怎奈如今朝中奸佞當道,那雷將散仙蒙蔽聖聰,官家不思進取,反向外邦稱臣。似老將軍這般忠義,直言進諫,卻落得在此做個知州!何苦與那昏君賣命?不若上山入夥,共聚大義,替天行道!”黨明義被殷浩一番話說得麵皮紫漲,無言可對,厲聲喝道:“錢芸汐將軍何在?與我速取此賊!”錢芸汐得令,拍馬挺叉,直取殷浩。這邊峻熙早挺起龍膽亮銀槍,飛馬迎住。但見:一個槍出如銀蛇吐信,一個叉舞似黑蟒翻波。兩騎馬卷作一團,鬥到三十合上,錢芸汐漸漸力怯,被峻熙賣個破綻,讓過叉鋒,反手一槍刺中左肩。錢芸汐大叫一聲,倒撞下馬。梁山軍發喊上前,橫拖倒拽,生擒回陣。
    官軍陣上早惱了白張飛王綜,見結義兄弟被擒,急得三屍神暴跳,七竅內生煙,也不待黨明義將令,大吼一聲,恰似半空中起個霹靂。隻見他倒豎虎須,環眼圓睜,挺起丈八點鋼矛,催動烏騅海龍駒,卷起一陣黑風,直滾向沈峻熙而來。殷浩見沈峻熙氣力不濟,急令凶太歲黨景言出馬替回。景言舞動赤龍雙劍,拍馬直取敵陣。王綜因兄弟被擒,怒火攻心,更不答話,挺槍便刺景言麵門。景言雙劍一架,格開槍尖,反手左劍橫劈。王綜收槍擋開,抖擻精神,使個門戶,又是一槍搠來,景言見來勢凶猛,劍法驟變,雙劍如蛟龍翻浪,直取王綜心窩。王綜急將身一挫,槍杆橫掃馬腿。景言急提韁繩,那馬前蹄騰空,讓過槍鋒。景言就勢雙劍並出,直劈王綜腰腹。王綜大喝一聲,縱身躍開,方才避過這奪命雙鋒。兩員猛將各顯神通,槍來劍往,殺得難解難分,這王綜自幼拜得名師,一杆長槍使得神出鬼沒,馬上功夫更是了得;那黨景言熟讀兵書,雙劍如飛,馬上廝殺亦是萬夫莫當。原來二人皆是天罡地煞臨凡,一個似蛟龍鬧海,一個如猛虎出林,直殺得:槍影重重寒光閃,劍風颯颯冷氣生。兩員虎將鬥到酣處,槍來劍往,馬踏連環,直戰得征塵蔽日,喊聲震天。三軍看得目瞪口呆,兩邊陣上擂鼓助威,怎奈二人武藝不相上下,直鬥到五六十餘合,仍不分勝負。
    如何見這一番好廝殺,但見:
    雙劍如虹貫日,一槍似電穿雲。赤龍翻飛驚鬼神,銀蛇吐信攝魄魂。馬踏連環卷黃沙,人鬥狠處起紅雲。這個要替兄報仇施猛勇,那個為保梁山顯威名。槍去劍來寒光閃,刃交刃碰火星迸。直殺得天昏地暗日無光,地動山搖鬼神驚。兩邊兒郎齊喝彩,三軍將士俱膽寒。正是:棋逢對手難藏巧,將遇良才各逞能。
    黨明義見王綜久戰不下,恐有閃失,急催胯下麒麟獸,挺大鐵槍殺入陣中。殷浩見敵帥親出,大喝一聲:“來得好!”舞動丈二點鋼槍便來迎敵。兩軍主帥交鋒,端的是:槍影如龍卷殘雲,刃光似電破長空。一個是久經沙場老元戎,一個是少年英雄真豪傑。一個要報朝廷恩,一個誓保梁山義。戰至四五十合,明義槍法雖精妙絕倫,畢竟年邁力衰。殷浩覷個破綻,一槍刺中明義左臂。隻聽得“噗嗤”一聲,明義翻身落馬。王綜見狀大驚,慌忙虛晃一槍逼退景言,飛馬來救主帥。正是:老將失手落雕鞍,小將拚命救主還。
    殷浩見明義落馬,念其年高德劭,不忍加害,遂勒馬不追。王綜急將明義救回本陣。那邊花鳳梧見殷浩得勝,急揮令旗,梁山軍馬如潮水般掩殺過來。滁州軍馬素日受明義操練有方,雖主將受傷,卻陣腳不亂。但見:梁山軍猛似下山虎,滁州兵穩如磐石堅。刀槍並舉驚天地,喊殺聲震鬼神寒。兩軍混戰多時,直殺得屍橫遍野,血染黃沙。看看天色將晚,雙方各自折了些人馬,遂鳴金收兵。正是:龍爭虎鬥難分解,來日再戰定雌雄。
    有小詩為證:
    刀光映日寒,喊聲震地搖。
    馬蹄踏血泥,箭雨蔽天飄。
    且說王綜收兵回城,親自攙扶黨明義至府中安歇。方才敷了金瘡藥,忽聽得門外鸞鈴響動,一員女將風風火火闖將進來,那女將見著王綜,急聲道:“子廷兄弟,我父帥傷勢如何?”這女將是誰?原來這黨明義年近花甲,其妻誕下一子兩女,因此對長女其疼愛有加,給她取名喚作夢晗,她生得花容月貌,如同天仙下凡,奈何不少人來提親,卻皆被黨明義一一拒之門外,其卻不愛紅妝愛武裝。自小不習女紅針黹,專好舞槍弄棒。那黨明義視若掌上明珠,凡有來說媒的,不論王孫公子,盡數回絕。平日裏又行俠仗義,使得一手鳳嘴梨花槍神出鬼沒,槍法超群。又善用九鳳朝陽雙刀,有萬夫不當之勇。平日裏最愛行俠仗義,專好打抱不平。城中百姓都道她是“女孟嚐”,欲效仿花木蘭代父從軍、穆桂英掛帥、樊梨花征西一般,人皆喚她為彼威寧。
    正是:
    七歲習得梅花樁,十歲能使梨花槍。
    十二雙刀驚教頭,十五陣前斬敵將。
    當下王綜見夢晗問起,連忙叉手答道:“賢妹且寬心,老將軍雖中了一槍,幸得未傷筋骨。軍中醫官已敷上金瘡藥,此刻正安臥將息。”夢晗聞言,方才略展愁眉。夢晗舒了口氣放下寬心,隨即柳眉倒豎道:“這群梁山賊寇侵犯我滁州境地不說,竟又把父帥打傷,不報此仇我黨夢晗誓不罷休!”王綜急攔道:“賢妹且慢!如今天色已晚……”夢晗哪裏肯聽?早喚過貼身女兵,點齊三百娘子軍。徑自出城而去。
    殷浩營中正與錢芸汐把酒敘話,忽聽帳外金鼓震天。隻見那探馬滾鞍下馬,急報入帳:“禍事了!滁州城殺出一哨精兵,當先一員女將,使兩柄日月雙刀,口口聲聲要為父報仇,此刻正在營前罵陣!”錢芸汐聞言拍案而起:“莫不是那黨家小姐黨夢晗?此女自幼得異人傳授武藝,雙刀使得神出鬼沒,更兼有百步穿楊的箭法,端的厲害!”殷浩聞言,心中暗忖:“黨明義竟有這般虎女?”當即點起本部精兵,披掛上馬。出得營門,正逢夢晗領兵,隻見夢晗身長七尺以上身材,果是一代絕世佳人,怎生模樣?隻見:
    身長七尺餘,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粉麵含春威不露,櫻唇未啟笑先聞,身披連環鎧,手中握鳳嘴槍,腰間懸朝陽刀。
    亦有詩讚夢晗道:
    桃顏玉骨自風華,金甲紅綃映晚霞。
    鳳嘴槍寒挑敵陣,柳腰刀冷耀霜花。
    戰袍未掩傾城色,兵氣偏驚百草殺。
    威寧名號傳寰宇,巾幗誰如黨夢晗?
    又一首詩讚之:
    金閨不戀繡羅香,獨愛寒槍映雪光。
    鳳嘴梨花開血路,朝陽雙刃斷滄浪。
    王孫提親皆冷眼,俠骨濟世自鏗鏘。
    誰言女子無豪氣?敢比木蘭征四方!
    又有小詩讚曰:
    黨家女英豪,夢晗武藝高。
    槍法非凡處,刀法更妖嬈。
    彼威寧之名,女兒誌氣昂。
    代父從軍意,英姿撼九州。
    黨夢晗嬌叱一聲,躍馬出陣,喝道:“汝等水窪草寇,無故興兵犯我滁州,更傷我父帥。今日教你這夥賊廝見識姑奶奶手段!”這邊劉仝超因前番在滁州受辱,正欲報仇,當下大喝道:“黃毛丫頭也敢逞強!看爺爺取你首級!”說罷揮舞鬼頭大斫刀,步戰而出。夢晗冷笑連連,挺槍相迎。二人鬥了二十四合,劉仝超漸漸力怯。夢晗覷個破綻,驟發一槍,仝超慌忙舉刀招架,隻聽“鐺”的一聲巨響,震得他虎口迸裂,鬼頭刀險些脫手。夢晗更不遲疑,複一槍直取咽喉,嚇得仝超魂飛魄散,隻得束手就擒,被夢晗麾下女兵一擁而上,綁縛回陣。正是:巾幗豈讓須眉誌,陣前生擒敵將來。
    趙燼明見仝超遭擒,心中大驚,急挺長劍拍馬來救。夢晗不慌不忙,挺槍接住。這燼明雖有一套獨門劍法,卻深知夢晗手段了得,當下不敢托大,使出渾身解數,卻仍占不得半分便宜。二人戰了三四十合,夢晗暗生一計,故意賣個破綻。燼明不知是計,舉劍便劈,夢晗眼疾手快,反手一槍正中其手腕,燼明痛呼一聲,寶劍應聲落地。夢晗正待擒拿,忽聞破空之聲,急側身閃避,卻是一柄鍍金虎頭鐧擦肩而過,原來是謝雲策恐燼明有失,急擲腰間金鐧相救。燼明趁機勒馬逃回本陣,驚得麵如土色。
    正是:
    佳人槍法鬼神驚,虎將臨危仗鐧生。
    若非雲策施援手,燼明難免作囚兵。
    夢晗見到手的功勞被人救了回去,頓時心中惱怒,登時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持槍喝道:“看來這梁山隻有暗箭傷人之輩,那個用鐧的敢和正麵交鋒麽!”雲策大笑道:“這有何不敢!且看我擒拿汝!”說罷舞動滅天破虎槍,一槍刺向夢晗,夢晗雖勇戰二將,臉上毫無疲憊之姿,與雲策戰在一起,金銀雙槍交織,甚是好一番廝殺,隻見:
    少年好漢喚雲策,掌中虎槍敵萬軍,巾幗女雄叫夢晗,緊握花槍斬敵酋,雙槍交織,電石火光,端的好一番廝殺。
    兩下裏槍來槍往,又鬥了百餘合。雲策見急切難勝,忽地賣個破綻,使個“犀牛望月”,那槍頭如流星趕月,直取夢晗肩胛。夢晗眼明手快,將手中銀槍往上一挑,恰似“白鶴亮翅”,化解了這招,未等雲策回神,夢晗反手便是一記“飛情人淚”,那槍杆橫掃如狂風卷地,直掃雲策腰間。雲策急使個“鐵板橋”,堪堪避過,槍尖擦著鎧甲劃過,迸出點點火星。好一場龍爭虎鬥,但見一個槍出似蛟龍鬧海,一個槍舞如火鳳還巢。銀槍點處寒星亂墜,金槍過處瑞雪紛飛。兩邊軍士看得眼花繚亂,隻聽得金鐵交鳴之聲不絕於耳。二人又鬥了五十餘合,雲策暗自喝彩:“這女將槍法精妙,不在林教頭之下!”夢晗亦心中暗忖:“這賊寇槍法了得,須得使個計策。”
    夢晗勒馬嬌笑道:“不想梁山草寇中,倒有你這般好手段的!有幾分本事,比先前那兩個膿包強過十倍!”謝雲策橫槍大笑:“你這女娃娃槍法亦是不錯,頗有門道,某家自永興軍路出道以來,還未曾遇過這般對手!”說罷二人各自回陣,略整衣甲,雲策驟馬挺槍而出,厲聲喝道:“可敢再戰三百合麽!”夢晗拍馬應聲:“怕你怎地!”但見雲策那杆槍使個“毒蟒吐信”,槍頭亂顫,直取咽喉;夢晗不慌不忙,左手單刀使個“力劈華山”之勢壓住長槍,右手銀槍如白蛇吐信,徑取小腹。雲策忽地虎吼一聲,聲震山林,左臂筋肉虯結,竟生生攥住夢晗槍杆。兩下裏較力,戰馬人立,塵土蔽天。忽聽得“喀嚓”聲響,兩杆槍齊齊折斷。
    二人撇了斷槍,又鬥拳腳。看那雲策使一路“伏虎羅漢拳”,拳風虎虎;夢晗使一套“玉女穿梭掌”,身似遊龍。直鬥得:拳來掌去驚飛鳥,腳起腿落卷殘紅。戰至日頭西墜,兩邊鳴金收兵。夢晗喝道:“若不是天色已晚,定要與你見個高低!”雲策隻冷笑一聲,徑回本陣。有詩為證:巾幗英雄逢虎將,棋逢對手各逞強。
    後人看此一戰,有詩讚曰:
    雙槍並舉顯神通,百戰難分雌與雄。
    他年若寫英雄譜,此戰當留青史中。
    這一下,有分教:姻緣本是前生定,不是冤家不聚頭。欲知這後事如何?劉仝超又是否得救?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