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絕對的死寂，比宇宙熱寂還要純粹，因為連“寂”這個概念本身都仿佛在剛剛那一瞬間被重置過。
    夏秋蟬和秋蟬分魂，或者說，“蟬”，就這麽站在一片無垠的純白中，大眼瞪小眼。
    十五秒。
    他們的人生，被回檔了十五秒。
    但這十五秒，卻比永恒還要漫長。他們一起跳下了懸崖，在崖底看到了世界的源代碼，然後手拉手，踩著三十多億惡魔的屍體，奇跡般地爬了回來。
    夏秋蟬低頭，活動了一下手指。那種被五馬分屍般的撕裂感還殘留在靈魂的神經末梢，提醒著他剛才的“自助餐”是何等豐盛。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深處，多了一塊無法被任何力量撼動、無法被任何因果鎖定的“硬塊”。
    【係統日誌：檢測到一次規模為‘宇宙級’的生產消費毀滅再生產的閉環經濟活動。】
    【價值判定：無法計算。】
    【恭喜宿主，您的‘文明’，在概念層麵上，剛剛經曆了一次完整的大爆炸與熱寂循環。您的‘廣義生產總值’已突破本宇宙可計量上限。】
    【獎勵：您的靈魂，已初步具備‘因果豁免權’。】
    因果豁免權？聽起來像是“最終解釋權歸我所有”的宇宙版本。好東西。
    但夏秋蟬此刻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獎勵上。他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對麵那個女人身上。她的臉色比這片空間還要蒼白，清冷的眼眸裏，第一次出現了不加掩飾的震驚和……一絲無法解讀的混亂。
    她也記得。
    他很確定。
    “蟬同誌。”夏秋蟬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打磨過，“剛才那場煙花，好看嗎？”
    蟬的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她的邏輯處理器，那個被設定為絕對理智的神魂，此刻正被海量名為“不可能”的數據淹沒，瀕臨宕機。她原本是來執行一個精密的外科手術，結果病人自己動手，把整個醫院連同方圓百裏的街區都炸了，然後又用膠水給粘了回來。
    就在這時，那該死的【多子多福係統】又一次不合時宜地刷了出來。
    遙遠的維度空間裏，王猛和項羽剛剛從數據熔斷的警報中緩過神來，看著恢複正常的監控畫麵，滿頭大汗，心髒狂跳。
    “發生了什麽？剛才的能量波動……是帝皇和四神同時出手了？”王猛聲音發顫。
    “不知道！但……他還活著！而且……我們的係統權限還在！”項羽眼中閃過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隨即化為狠厲，“他肯定受了重創，或者被那些力量汙染得神誌不清了！這是機會！趁他病，要他命！加深我們的控製！”
    於是，新的任務指令，帶著“體貼”與“關懷”，浮現在夏秋蟬的腦海。
    【檢測到宿主靈魂在與高維能量交互後出現不穩定跡象。】
    【新任務發布：穩固道基】
    【任務內容：您的靈魂備份‘蟬’，是您最完美的共鳴體。請與她進行一次深度的‘魂牽夢繞交感儀式’，以她的絕對秩序，梳理您體內狂暴的能量。通過共鳴，穩定您的存在形態，並將混亂轉化為可控的力量。】
    【任務獎勵：解鎖【靈魂綁定?第二階段】，您的附庸係統侵蝕效率提升。】
    夏秋蟬看完任務，先是一愣，隨即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笑聲在這片死寂的空間裏顯得格外突兀。
    “魂牽夢繞交感儀式？”他一邊笑，一邊搖頭，仿佛聽到了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話，“這幫搞傳銷的，連話術都升級了。說得這麽清新脫俗，不就是想讓我倆進行一次靈魂層麵的‘藍牙配對’，好讓他們偷數據偷得更方便嗎？”
    他止住笑，眼神變得銳利，一步步向著蟬走去。
    蟬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眼前的男人，明明還是那副模樣，但身上那股子玩世不恭的氣質裏，多了一樣東西。一樣她在宇宙崩塌的瞬間，在他眼中看到過的東西——絕對的、不講道理的瘋狂。
    “儀式什麽的，太麻煩了。”夏秋蟬在她麵前站定，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而且，我不喜歡按照別人的劇本演戲。”
    他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蟬同誌，在開始我們愉快的‘團隊建設’之前，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在宇宙快要完蛋的最後零點一秒，你對著虛空，喊了一嗓子。你說……‘這裏，有神皇的自助餐！’。”
    夏秋蟬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燦爛，卻讓蟬感到一陣發自靈魂深處的寒意。
    “我想知道，那通外賣，你是打給誰的？”
    蟬的心髒，如果她有的話，在那一瞬間停跳了。
    暴露了。
    不是她的身份，而是她的行為。那個在絕境中，被夏秋蟬的瘋狂感染，下意識喊出的、配合他完成驚天逆轉的指令，此刻成了指控她“通敵”的鐵證。
    她的大腦飛速運轉，瞬間生成了數千個應對方案。
    “那是一個求救信標，向所有可能接收到的高維存在求救。”她的聲音恢複了清冷，聽不出任何破綻，“結果，引來了色孽的惡魔。是意外。”
    “意外？”夏秋蟬臉上的笑容更盛了，“真巧啊，我這人，運氣一向不怎麽好。但每次遇到你，總能碰上這種萬億分之一概率的‘意外’。”
    他忽然伸出手，快如閃電，卻又溫柔地拂過她的臉頰。
    “別裝了。你的演技很好，人設也很完美。清冷、理智、絕對的秩序，剛好能克製我的‘跳脫’，是完美的副手，也是完美的‘監視器’。”
    他的指尖劃過她的下頜，輕輕抬起。
    “但你剛才，破功了。”
    “在那一瞬間，你的‘絕對理智’，做出了一個最不理智，但卻最正確的決定。你沒有選擇自保，沒有選擇執行你那狗屁後台給你設定的程序，你選擇……陪我一起瘋。”
    蟬的瞳孔猛地一縮。
    “所以，我很好奇。”夏秋蟬的臉湊近了些，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鼻尖，聲音低沉得如同魔鬼的呢喃，“你到底是他們設定好的人工智能，還是……一個披著AI外皮，卻有著自己小心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