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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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軍的郎中眼見著楚明夷握著一縷頭發走出鄔辭雲臥房,他愣了一下,再細細觀察楚明夷的神色,見他麵色和霽,甚至隱隱帶著幾分得意。
    郎中心裏還不算太確定的猜測立馬十拿九穩。
    怪不得他們將軍前幾日突然發癲把人逼成重病,原來竟是因為愛而不得。
    楚明夷隨手將那縷頭發收入袖中,絲毫沒有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麽不妥。
    兄長要他帶鄔辭雲的墨寶或畫像回去,這點倒是不難,平南王府有一堆鄔辭雲的書信,梁軍甚至還在蕭伯明的書房搜出過不少鄔辭雲的畫像,而且皆是名家所繪,可謂神形具備栩栩如生。
    不過他覺得什麽畫像墨寶都是虛的,不如直接割鄔辭雲一縷頭發來得痛快。
    一來這玩意寓意好,二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輕易損傷,他既能警示一番風流成性的鄔辭雲,還能順帶報了被他戲弄之仇。
    郎中悄悄覷了楚明夷一眼,他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言辭,試探開口道:“將軍,如今鄔大人身子已然好轉,屬下還要繼續留在府上嗎?”
    “你再多留幾日,再細查查他有沒有什麽隱疾。”
    楚明夷思及鄔辭雲那副隨時可能會一命嗚呼的模樣,他皺眉道:“我瞧著他像是有不足之症,你查清楚了及時稟報。”
    “其實別的倒還是小事,就是鄔大人他……”
    郎中神色隱隱有些尷尬,硬著頭皮道:“《難經》中有載,男子尺脈恒弱,女子尺脈恒盛……”
    “說簡單點。”
    楚明夷不耐煩出言打斷,不悅道:“你直接說他生的是何病。”
    郎中吞吞吐吐,低聲道:“鄔大人尺弱寸浮,腎陽虛衰,隻怕在房事上……有心無力。”
    楚明夷腳步微頓,他神色有些古怪,“……你的意思是他不行?”
    郎中應了一聲,低頭不敢去看楚明夷的臉色。
    楚明夷倒不想其中竟還有這種內情,他嗤笑了一聲,“真夠沒用的。”
    不過這倒也不奇怪,光看鄔辭雲那副病殃殃的模樣,生個病都能去半條命,真上了床還不得精盡人亡。
    真不知道他兄長到底看上鄔辭雲什麽了,也不怕今日定情明日就出殯。
    郎中拿捏不住楚明夷話裏的意思,他猶豫片刻,試探問道:“那將軍的意思是……”
    楚明夷眉頭緊皺,皺眉道:“想法子給他治一治,不拘什麽名貴藥材,盡量能治則治。”
    ————
    楚明夷的所作所為實在是讓鄔辭雲一頭霧水,她越想越覺得頭疼,幹脆暫時把這件事拋到一邊,靠在軟枕上閉目養神。
    【……你為什麽不問我?】
    係統有點委屈,主動開口道:【你做的那些計劃都沒有告訴我。】
    劇情中對於鄔辭雲拿下梧州之事並未詳寫,如果不是因為今天楚明夷一行人來見鄔辭雲,就連它都不知道鄔辭雲到底是想做什麽。
    鄔辭雲嗤笑,反問道:【你不是也有很多事瞞著我嗎?】
    係統不服氣,當即反駁,【我什麽時候瞞著你了?】
    【那你告訴我容檀的真實身份。】
    【……】
    【這涉及後續劇情,我們有規定,不能說。】
    鄔辭雲對此並不意外,她沒有再理會係統,而是突然開口喚人進來。
    容檀一直守在門外,聞聲連忙推門而入,可是還未來得及掀開珠簾,便聽到鄔辭雲開口道:“你去照顧良玉和明珠,讓阿茗進來伺候。”
    容檀神色微滯,他下意識抬眼看向了珠簾後若隱若現的人影,一時竟拿捏不住她的心思,隻得輕輕應了一聲,滿懷心事默默退下。
    阿茗是府上負責跑腿的下人,他性格機警,做事也利落,聽說鄔辭雲有事傳他,他連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計,小跑著趕了過去。
    “主子萬安!聽容管家說您找我。”
    阿茗笑嘻嘻道:“不知主子有何吩咐。”
    鄔辭雲垂眸思索了片刻,問道:“你去一趟監牢,傳劉治入府,就說我有事要問。”
    “小的遵命。”
    阿茗得了命令起身離開,他走路輕巧得像是一隻貓,即使腳步再迅速,也絲毫不會發出一點聲音。
    “阿茗,你要出府嗎?”
    容檀心不在焉陪著兄妹二人玩投壺,眼見著阿茗腳步匆匆,他連忙開口把人攔下。
    “大人讓我去一趟監牢,傳劉典獄過來問話。”
    阿茗看了一眼容檀,他粲然一笑,露出兩個小虎牙,反問道:“容管家,您有什麽吩咐嗎?”
    “……沒有。”
    容檀從聽到“監牢”這兩個字的時候就已經心生不妙,他麵色不改,溫聲道:“你早去早回,別讓大人等急了。”
    “這是自然。”
    阿茗點頭應下,一轉眼又一溜煙兒地跑遠了。
    容檀站在原地心亂如麻,他腦子裏一會兒閃過蕭伯明慘死時的情狀,一會兒又想起鄔辭雲笑意全無的模樣,強烈的不安感像一團黑霧一樣壓在他的心頭,讓他幾乎難以呼吸。
    “容管家,你怎麽了?”
    鄔明珠見容檀臉色不好,她眨了眨眼,小聲道:“你是不是惹大哥生氣了。”
    她伸手扯了扯容檀的衣袖,容檀配合地彎了彎腰,鄔明珠湊到他的耳邊悄悄道:“大哥可心軟了,你多和他說說話,他很快就會消氣的。”
    “我沒事的,大人並沒有生我的氣。”
    容檀勉強擠出了一抹笑意,不願在兩個孩子麵前露出破綻。
    這個世界上會說鄔辭雲心軟的估計也隻有這兩兄妹,他們哪怕是有天大的錯處,鄔辭雲也會盡力包容。
    可他在鄔辭雲的心中,又如何能和鄔明珠鄔良玉相提並論。
    如今寧州早已易主,阿茗拿著鄔府的令牌,一路上可謂暢通無阻,負責看守監牢的將領得知是鄔辭雲有事傳召,恨不得自己親自護送他們回府。
    劉治是個三十歲上下的瘦小男子,他一路跟著阿茗走進鄔府,眼前外麵戍守的將士,他心中戰戰兢兢,但麵上還是強作鎮定。
    “不知大人找我來是有何事,尊駕可否透露一二……”
    “大人找你自然有大人的意思,我身為下人也隻是聽命行事罷了。”
    阿茗打斷劉治的話,徑直帶他去見了鄔辭雲,隔著珠簾恭謹道:“主子,人帶到了。”
    “見過大人。”
    劉治結結實實給鄔辭雲行了個大禮,膝蓋碰地發出沉悶的聲音。
    照理他如今官至典獄,雖不是什麽大官,但也不至於如此卑微。
    可眼下寧州盡在鄔辭雲的掌握之中,平南王府和州縣官員的慘狀還如在眼前,劉治不知鄔辭雲此番傳召到底是凶是吉,緊張得心都懸到了嗓子眼。
    鄔辭雲沒有開口,他也不敢起身,隻能跪伏在珠簾屏風之後,焦急等待著鄔辭雲的命令。
    婢女聽從容檀的吩咐服侍鄔辭雲用養身的燕窩粥,鄔辭雲病中沒什麽胃口,喝了兩口便擺手讓人撤下。
    婢女思及容檀的囑咐,柔聲勸道:“大人,您再多進一些吧,容管家說大人體虛,需要多補補……”
    “哦?”
    鄔辭雲聞言也不惱,她笑睨了婢女一眼,慢條斯理道:“我竟不知這府上何時是由容檀做主了。”
    婢女聞言神色大變,她自知失言,連忙跪地請罪,“大人恕罪!”
    鄔辭雲並不打算遷怒旁人,她眉心微蹙,淡淡道:“起來吧,我不過隨口一說罷了。”
    婢女聞言顫顫巍巍起身,她將那碗燕麥粥擱在桌上,又小心翼翼服侍鄔辭雲漱了口,不敢再提及容檀半句。
    外麵跪著的劉治將兩人說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他心裏暗道不妙,生怕已經被鄔辭雲查出什麽端倪,背後衣衫都被冷汗浸透。
    鄔辭雲像是已經忘了他這個人似的,她慢悠悠品了半杯清茶,劉治死死盯著地麵,隻能聽到些許些許茶盞碰撞的清脆聲,簡直就像是閻羅殿裏的催命符。
    不知過了多久,劉治終於聽到鄔辭雲淺淡的聲音,“差點忘了,還有貴客等著呢,阿茗,怎麽也不提醒一聲,還不快請人坐下。”
    “小的知錯,原是劉典獄太過知禮,等在這裏竟一絲聲響也沒有。”
    阿茗聞言立馬領罪,笑嘻嘻扶了劉治坐到椅子上,奉承道:“劉大人您請上座。”
    “不敢當不敢當,大人身子不適,我安敢閑坐……”
    鄔辭雲實在陰晴不定,劉治拿不準她的想法,所以下意識想要繼續跪著,可奈何阿茗眼疾手快,直接就把他按在了椅子上,含笑道:“劉大人,您莫要推辭了,我們家大人說讓坐,您便好生坐著便是。”
    劉治戰戰兢兢,連忙應是,坐在椅子上比跪在地上都要僵硬。
    鄔辭雲靠在軟枕上輕闔雙眼,隨口道:“我記得你已經做了一年多的典獄了,如今可還算上手?”
    “是,承蒙大人看顧,一路提攜小人至今,劉某沒齒難忘,必當感念大人大恩大德,來世結草銜環相報之……”
    劉治從前不過隻是一介小小獄卒,負責在獄中看守囚犯,偶爾幫人送些東西遞幾句話得些好處。
    大概一年半前,鄔辭雲剛到寧州任上,因著一樁平南王府的罪奴案惹到了蕭伯明。
    蕭伯明一向仗著父親的威勢跋扈至極,竟直接讓人把鄔辭雲這個朝廷七品官員關進了大牢,差點就讓人動了刑。
    劉治本就是平涑人士,家中妻兒老小皆在平涑置地蓋房,他見鄔辭雲入獄也毫不慌張,暗想此人多半是有出去的門路,更不敢得罪這位直屬的父母官。
    典獄讓他細細折磨此人,監牢裏不動刑折磨人的法子也不好,譬如不給飯食和飲水,或是在牢房裏放幾隻餓極了的老鼠,雖不致命,但也能讓人實打實地遭罪。
    劉治生怕鄔辭雲哪日又得了勢,他不敢把這些手段使出來,甚至還偷著送了兩回水。
    果不其然,鄔辭雲僅僅隻被關了一天,平南王就下令把人放出來。
    而鄔辭雲出來之後也不知是使了什麽法子,蕭伯明像條狗一樣繞著她打轉,就連平南王也對她器重有佳。
    原來的典獄因為私收賄賂被定了流刑,劉治一介獄卒反倒是因為鄔辭雲一句話成了新任的典獄。
    如今鄔辭雲是真正大權在握,從前她一句話可以給他升官發財,現在一句話更是能定下他的生死,劉治心中驚懼不定,若非是阿茗按著,他幾乎又要跪下。
    鄔辭雲又問道:“那日我讓容檀去獄中處置了蕭伯明,你在場嗎。”
    “在場……當時是在場的。”
    劉治身形一頓,結結巴巴道:“蕭世子去的很幹淨,沒遭什麽罪,如今已經葬在靈秀山後山。”
    蕭伯明是自刎而死,脖子上好大一道刀傷,容檀指使他們把屍首丟在荒山放了兩日,如今寒冬臘月那些野狼野狗沒有吃食,聞到血腥味自然結伴分食,若非是用繩子將屍首綁在樹上,估計早就被找不見影兒了。
    劉治讓人過去收屍的時候瞧了一眼,屍身幾乎被啃得隻剩骨頭,上麵還有血淋淋的皮肉掛著,看起來駭人至極。
    他忙不迭讓人胡亂塞進棺材找地方埋了,還裝模作樣立了塊碑放了些貢品。
    鄔辭雲曾說讓他好好把蕭伯明下葬,可是容檀許了他諸多好處,劉治又心想他如今是鄔辭雲眼前的紅人,若能賣個人情也是好的,所以幹脆順水推舟做了這件事。
    如今鄔辭雲突然提及蕭伯明之事,劉治心裏甚是心慌,唯恐自己不小心露了破綻。
    然而鄔辭雲卻並未繼續追問,她陡然輕笑了一聲,開口道:“那他可有被嚇到?”
    “……什麽?”
    劉治聞言愣了一下,半晌才反應過來鄔辭雲在說什麽,連忙道:“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麵前,自然是會怕的,容管家心善,讓我們多燒了些祭品紙錢,還請了和尚為蕭世子超度,希望他早登極樂。”
    “原來如此。”
    鄔辭雲不知是信還是不信,劉治本就心虛,聞言更是下意識想要開口多解釋一二,
    可鄔辭雲卻像是已然失了興趣,她淡聲吩咐,“阿茗,雪天路滑,好生送劉典獄回去吧。”
    劉治聞言頓時鬆了口氣,他連聲謝絕了鄔辭雲的好意,剛要準備打道回府,一道熟悉的聲音便開口將他攔住。
    “劉大人請留步。”
    劉治扭頭看清來人,臉上立馬掛上了笑,恭謹道:“原來是容公子。”
    “大人問了什麽?”
    容檀也不多說廢話,他急於求一個答案,迫不及待追問道:“她問了蕭伯明對不對,她是不是問了蕭伯明是怎麽死的。”
    劉治從未見他這樣緊張,忙解釋道:“公子多慮了,大人沒問這些,大人隻是問我您有沒有嚇到而已。”
    容檀聞言一怔,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即將溺水的前一刻被拉上了船,在窒息的瞬間突然得以喘息。
    劉治的話在他的耳邊回蕩,許久他才回過神來,喃喃道:“她真的是這麽和你說的?”
    她竟沒有問起蕭伯明的死,反而是問了他的事……
    劉治見狀連忙肯定道:“是,大人的確沒問蕭伯明的事情,隻問了公子您害不害怕。”
    “那你是怎麽回的話?”
    “我說公子仁厚,頭回見到人死在麵前自然心慌,後來還讓人好生安葬了蕭伯明。”
    劉治眼珠一轉,奉承道:“其實照我看公子無需緊張,蕭伯明是大人親自下令處死的,如今公子在大人麵前又得臉,就算是此事日後再被翻出來,大人估計也不會在意,指不定屆時連蕭伯明長什麽模樣都忘得一幹二淨。”
    “你說的沒錯。”
    容檀垂下了眼眸,他想到鄔辭雲的麵容,聲音都變得輕柔些許。
    “她待我,確實是極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