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撬動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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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還為白沉香擔驚受怕的長老執事們,此刻一個個張大了嘴巴,如同看到了神跡。
    那名最先提出質疑的長老,手裏的茶杯不知何時已經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他卻毫無所察。
    這哪裏是在闖陣?
    這分明是一位頂級的舞者,在一座為她量身打造的舞台上,上演著一出驚心動魄而又華麗絢爛的死亡之舞!
    白鶴看著場中那道遊刃有餘的黑色閃電,先是震驚,然後是狂喜,最後,那張老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落寞。
    自己引以為傲的千機陣,已經快要跟不上孫女成長的速度了。
    他這個所謂的老師,正在被自己的學生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遠遠地甩在身後。
    這種感覺,很奇妙。
    一半是火焰般的驕傲,一半是海水般的酸澀。
    “這丫頭……”他喃喃自語,嘴角卻忍不住咧到了耳根,
    “真是個討厭鬼!”
    然而,就在白沉香一路勢如破竹,即將闖過大半個千機陣時,她的身形卻猛然一頓,停在了一處看似平平無奇的空地前。
    這處空地,沒有任何陷阱的痕跡,風語的感知中,也是一片平靜。
    但白沉香的眉頭,卻緊緊皺了起來。
    不對勁。
    太平靜了,平靜得像一潭死水,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她沒有貿然前進,而是開始圍繞著這片空地高速移動,試圖從不同的角度觀察,尋找破綻。
    就在她繞到第三圈,速度達到一個頂峰時,異變陡生!
    腳下的地麵,並非泥土,而是一整塊被削得極薄、又用泥土偽裝起來的巨大岩板。
    隨著她高速移動產生的離心力越來越大,這塊巨大的岩板,竟然被她自己的力量,撬動了!
    “哢嚓——”
    一聲巨響,整塊岩板如同一個巨大的翻蓋,猛地向上掀起,而白沉香正好處於岩板的邊緣,被這股突如其來的巨力,毫無防備地拋向了半空!
    這是一個針對她速度的陷阱!利用她自己的力量來打敗她!
    空中的白沉香心頭一沉,她知道,自己上當了。
    這個陷阱的精妙之處在於,它本身沒有殺機,真正的殺機,是她被拋向空中後,那短暫的、無法借力的死亡時間!
    果然,在她身體升到最高點的瞬間,四麵八方,數十個早已蓄勢待發的機括同時發動,
    無數的竹槍、吹箭、鐵網,從各個角度向她攢射而來,形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立體囚籠!
    這一次,避無可避!
    然而,就在這絕境之中,白沉香的眼中,卻閃過一抹決然。
    想起了自己之前遇到的瓶頸。
    她的速度夠了,智慧也夠了,但她的身體,這具六歲孩童的身體,力量和強度,終究是她最大的短板。
    她無法用石子擊斷堅韌的獸筋,也無法用氣旋偏轉沉重的鐵網。
    而此刻,這具身體的孱弱,終於將她推入了絕境。
    “終究還是差了一點。”她在心中輕輕一歎。
    但放棄,從來不是她的選擇。
    在無數攻擊即將及身的刹那,她強行在空中凝聚起體內為數不多的魂力,盡數灌注於背後。
    那隻墨黑色的、宛如由影子構成的尖尾雨燕武魂,驟然浮現!
    它沒有帶來任何攻擊或防禦魂技,隻是猛地一振翅!
    這一振,並非為了飛行,而是將所有的力量,都化作了一股向前的、極致的爆發力!
    “嗡!”
    白沉香的身體,在空中硬生生地向前平移了半尺!
    就是這半尺的距離,讓她從必死的中心,挪到了攻擊網的邊緣。
    “噗!噗!嗤!”
    數支竹槍和吹箭,還是穿透了她的防禦,狠狠地釘在了她的肩頭和腿上,帶起一串血花。
    劇痛瞬間傳遍全身,但她終究是避開了要害。
    身體如斷線的風箏般跌落,重重地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塵土。
    高台之上,白鶴的身影早已消失。
    下一瞬,他已經出現在白沉香身邊,看著她身上觸目驚心的傷口,這位鐵骨錚錚的族長,眼眶竟是瞬間紅了。
    “香香!”
    白沉香掙紮著,想要坐起,卻因為牽動了傷口,痛得倒抽一口涼氣。
    她看著滿臉疼惜與自責的爺爺,臉上卻沒有絲毫的畏懼和退縮,反而露出一個蒼白卻燦爛的笑容。
    “爺爺,我好像找到感覺了。”
    說完,她腦袋一歪,因為失血和力竭,終於昏了過去。
    當白沉香再次睜開眼睛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雕刻著繁複雲紋的房梁。
    她沒有立刻起身,隻是靜靜地躺著,感受著身體傳來的信息。
    左臂的關節處傳來陣陣溫熱,原本火燒火燎的劇痛已經被一種酥麻的舒適感所取代,活動自如,仿佛從未脫臼。
    腿上的傷口也已結痂,傳來輕微的癢意。
    她知道,這是爺爺珍藏的療傷聖藥碧草膏的功效。
    她轉過頭,看到白鶴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手裏拿著一塊濕潤的布巾,似乎是剛剛為她擦拭過臉頰。
    他沒有打瞌睡,隻是靜靜地看著窗外,清晨的微光勾勒出他清瘦卻堅毅的側臉,鬢角的白發在晨曦中顯得格外刺眼。
    這位敏之一族的族長,此刻看起來,更像一個為孫女熬了一夜的普通老人。
    察覺到她的動靜,白鶴立刻回過神,那雙總是銳利如鷹隼的眸子裏,此刻滿是血絲,卻透著一種如釋重負的柔和。
    “醒了?感覺怎麽樣?”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很好。”
    白沉香坐起身,活動了一下左臂,然後掀開被子看了看腿上的傷口,神情平靜得像是在評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工具,
    “骨頭沒事,皮外傷,三天就能痊愈。碧草膏的效果比我想象中還要好。”
    白鶴看著她這副模樣,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好笑,板起臉哼了一聲:
    “好?你還知道好?昨天是誰像隻破麻袋一樣被人從陷阱裏撿出來的?”
    “你要是再晚醒一會兒,族裏那幾個老家夥的唾沫星子就能把我的書房給淹了。”
    白沉香眨了眨眼,聽出了爺爺話語裏的維護之意,心中一暖。
    她沒有順著這個話題撒嬌或道歉,而是用一種探討的語氣說道:
    “爺爺,我昨天在被拋上半空的時候,想明白了一件事。”
    “哦?”
    白鶴來了興趣,將布巾放在一旁的銅盆裏,身體微微前傾,
    “說來聽聽,又有什麽驚世駭俗的道理,讓你這丫頭連命都差點不要了。”
    “我的速度,之前隻是快。是身體的本能,是精神的反應。”
    白沉香伸出右手,五指張開,一縷微風從窗外吹入,仿佛有生命般繞著她的指尖盤旋,
    “但昨天,在最後關頭,我將魂力灌注於武魂,強行爆發的那一下,感覺完全不同。”
    她閉上眼睛,細細回味著那生死一線的感受:
    “那不隻是快。在那一瞬間,我好像不是在對抗風的阻力,而是命令了風。”
    “我讓它托著我,推著我,完成了一次不可能的平移。”
    “雖然隻有半尺,雖然代價是耗盡了所有魂力,但那種感覺……”
    她睜開眼,眸光璀璨如星辰:“那才是真正的風。不是我去追逐它,而是它,聽從我的意誌。”
    “爺爺,風之禦的雛形,不是用身體帶動氣流那麽簡單。它的核心,是掌控。”
    “用我自身的勢,去撬動天地間無處不在的風勢。”
    白鶴靜靜地聽著,臉上的表情逐漸變為凝重,最後化為深深的震撼。
    “以己之勢,撬動風勢。”
    他反複咀嚼著這八個字,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又化為炙熱的火焰在胸中燃燒。
    敏之一族修煉了多少代,都隻是在利用風,順從風,將自己變成風的一部分來追求速度。
    可他的孫女,這個年僅六歲,連第一魂環都沒有的孩子,竟然已經將目光放在了掌控這兩個字上!
    這是何等的氣魄與野心!
    昨天那看似魯莽的挑戰,那遍體的鱗傷,
    對她而言,根本不是挫折,而是一場求道之旅中,必須支付的代價,一場讓她窺見更高層境界的獻祭。
    “你這丫頭……”
    白鶴的聲音幹澀,他想說些什麽,卻發現任何讚美之詞在這樣的悟性麵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隻能伸出那雙布滿老繭的大手,有些笨拙地,輕輕拍了拍孫女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