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試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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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辰對這恭敬習以為常,隨意擺擺手,臉上掛著“老友見麵”的假笑:
    “行了鬆尾,甭整這套虛的。今天帶我領導來嚐嚐鮮,給我留點臉就成!” 他語氣輕鬆,甚至帶著點“蹭飯不好意思”,麻溜拉開臨水的椅子,伺候於玲坐下。
    鬆尾臉上笑開了花,心領神會:“趙先生放心,‘和鳴’菜單,專為二位定製。” 微微躬身,請的手勢做得行雲流水。
    落座。麵前是整塊黑胡桃木挖的大桌子,餐具是薄得透光的骨瓷,靛藍釉點隨意灑落,貴得漫不經心。
    第一道前菜端上。巴掌大的黑陶缽,清湯澄澈見底,躺著幾片薄如蟬翼的玉白藕片,藕片上頂著幾顆飽滿到快炸開的魚子醬!最頂上,一片羽毛形狀的黑鬆露囂張地散發著異香!
    清湯的鮮,藕片的脆,魚子醬在舌尖爆開的鹹鮮海味,鬆露那霸道濃香……四重衝擊!於玲被震得靈魂出竅一秒。這他媽是試菜?這是砸錢的藝術品!她猛地看向趙辰。
    趙辰剛慢條斯理地啜了口冰鎮青檸水,接收到她的目光,金絲眼鏡後的眼睛立刻彎起,帶著“撿到大便宜”的小得意,壓低聲音:
    “咋樣?鬆尾夠意思吧?平時摳搜得要死,今天這魚子醬下血本了!” 語氣輕鬆得像在點評樓下燒烤攤。
    於玲:“…………”
    她看著趙辰那副“蹭到就是賺到”的坦然,再看看鬆尾侍立一旁、臉上那實打實的恭敬笑容,心裏那點“朋友試菜”的窗戶紙“嘩啦”碎了一地。這分明是帝王微服私訪,禦廚傾情獻藝!
    接下來的菜,一道比一道凶殘。
    第二道:炭烤喉黑魚,表皮焦脆聲哢嚓響,魚肉嫩得入口即化,山椒芽的微辛撞上十年花雕泡沫的醇厚,絕了!
    第三道:低溫慢煮和牛菲力,粉嫩得犯規,京都白味噌的溫潤鹹鮮裹著五年熟成帕瑪森芝士的濃烈奶香,在嘴裏打架,香得人想哭!
    第四道王炸!鬆尾親自推著小車殺到桌前,現場表演鹽焗法國藍龍蝦!滾燙海鹽塊滋滋作響,整隻大龍蝦在香料黃油裏翻滾,香氣核爆般炸開!鬆尾手起刀落,雪白彈牙的蝦肉淋上濃縮蝦腦精華的醬汁……鮮!甜!帶著海洋的澎湃和炭火的溫暖!一口升天!
    每道菜,鬆尾都恭敬解說食材,跟匯報工作似的。
    趙辰全程演技在線。鬆尾說話,他認真點頭,偶爾還“嗯”一聲;菜驚豔了,他豎大拇指狂誇“鬆尾牛逼!手藝又精進了!”;侍者倒酒,他湊近於玲小聲嘀咕:
    “這酒還行,朋友酒窖裏順的,多喝點別客氣。” 餐巾“不小心”掉了?侍者閃現接住換新,快得像忍者。
    完美。
    也假得離譜。
    於玲的心,泡在這頂級美味和趙辰漏洞百出的“普通人”表演裏,軟得一塌糊塗。
    最後一道甜品壓軸。
    水晶碗,淺碧色抹茶慕斯像塊頂級翡翠,上麵托著一顆糖藝吹的透明“露珠”,露珠裏裹著顆鮮紅欲滴的樹莓,旁邊兩片白巧櫻花,美得不像能吃的東西。
    “朝露,”鬆尾聲音帶著奇異的溫柔,“純淨,新生。請慢用。”
    於玲拿起小勺,輕輕戳破“露珠”。樹莓汁淌下,浸潤抹茶慕斯。微苦回甘的抹茶撞上清甜微酸的樹莓,白巧的甜美收尾……層次炸裂。她滿足地眯起眼,勺子沒放下,眼角餘光卻掃到身旁的趙辰——吃得有點心不在焉?
    他微微側著身,手機屏幕亮著冷光,手指在鍵盤上敲出殘影!眉頭微鎖,金絲眼鏡反射著幽光,那專注冷厲的側臉,哪還有半點“蹭飯小白鼠”的鬆弛?分明是殺伐決斷的戰場指揮官!
    處理工作?還是……?
    於玲心頭疑雲剛起,趙辰像是腦後長了眼睛,瞬間把手機屏幕朝下扣在桌上!臉上無縫切換回溫和笑意,帶著點被抓包的窘:
    “咳…朋友工作上遇到點技術難題,緊急求救。” 他拿起餐巾擦嘴角,動作有點欲蓋彌彰。
    於玲沒吭聲,心頭那點疑惑像石子投入深潭。她低頭想再舀一勺“朝露”,手腕卻“不小心”輕輕帶倒了旁邊冰鎮清口水的玻璃杯!
    嘩啦——!
    冰水混合著冰塊,精準澆在趙辰放在桌沿的右手臂上!深灰色昂貴西裝袖口瞬間濕透,顏色深了一大片!
    “哎呀!對不起!”於玲驚呼,抓起餐巾就去擦那片狼狽的濕痕。
    “沒事沒事!小意思!”趙辰也一愣,隨即擺手,由著她用柔軟餐巾按壓吸水。
    就在於玲低頭專注那片深色水漬時,她的鼻尖,在極其靠近那昂貴西裝麵料的位置,捕捉到了一絲極其極其細微的、幾乎被餐廳線香和布料本身味道掩蓋的氣息。
    高溫灼燒金屬的焦糊味!特種絕緣材料熔化的怪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冰冷刺鼻的硝煙餘燼!
    這味道……太熟了!
    跟棲霞山別墅那晚,他衣服上沾的味道,一模一樣!
    於玲擦拭的動作猛地一頓!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鐵手狠狠攥住!
    狗屁的技術難題!
    他在下指令!
    他在遙控著某個地方,進行著另一場雷霆萬鈞的“清理”!而目標,九成九是那個陰魂不散、用“前程”紮她心的顧芊芊!
    巨大的震撼和一股滾燙的、帶著酸澀的暖流,瞬間席卷了於玲!
    這男人!在她享受頂級私廚的盛宴時,在她被那點破自卑困擾時,他正用他的方式,在黑暗深處,為她碾碎一切威脅,清掃所有障礙!
    她猛地抬起頭,目光直直撞進趙辰帶著關切和詢問的眼眸裏。
    暖黃燈光下,他英俊的臉上還帶著“普通丈夫”被笨手老婆潑了水的無奈包容,袖口濕漉漉一片,殘留著冰水的涼意和那絲隻有她能嗅到的、冰冷的硝煙餘韻。
    於玲忽然笑了。笑容燦爛得晃眼,眼底卻迅速蒙上一層薄薄的水霧。
    她扔開餐巾,不再管那片濕痕。反而伸出手,一把緊緊握住了趙辰那隻被冰水浸透、骨節分明的大手。指尖冰涼,卻帶著磐石般的堅定力量。
    “趙辰。”她聲音很輕,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哽咽,和全然的托付。
    “嗯?”趙辰微微一怔,被她指尖的冰涼和微微顫抖弄得心頭一緊。
    “這‘朝露’……”於玲用勺子點了點麵前美得驚心動魄的甜品,眼底閃爍著狡黠又溫柔的光,一字一句,清晰得像宣告:
    “…真甜。比鬆露魚子醬甜,比藍龍蝦鮮甜,甚至比昨晚你炸廚房做的那塊翻糖蛋糕,還要甜一百倍。”
    她頓了頓,更緊地攥住他的手,目光如同最溫暖的星辰,深深望進他驟然緊縮的瞳孔:
    “因為…它是某個‘普通丈夫’,用他所有的‘朋友’和‘蹭飯’特權,笨拙地、偷偷摸摸地,給他董事長夫人準備的最好的‘前程’。”
    趙辰的身體瞬間僵成了石雕!金絲眼鏡後的瞳孔地震般收縮!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於玲眼底那份洞穿一切的了然和溫柔,看著她唇角那抹帶著促狹、卻比蜜糖還甜的笑意……
    所有的偽裝,所有的“朋友”劇本,在她那雙仿佛能看透靈魂的眼睛麵前,轟然倒塌!碎得渣都不剩!
    他張了張嘴,喉嚨發緊,想解釋,想掩飾,卻發現所有的語言都蒼白無力。巨大的暖流和一種被徹底接納、被完全理解的狂喜,如同滅世海嘯瞬間將他吞沒!
    他反手死死攥住於玲微涼的手,力道大得指節發白,下一秒又像燙到般慌忙鬆開些力道,眼神裏充滿了劫後餘生的巨大狂喜和無措的傻氣。
    鬆尾和侍者早已悄無聲息地退到影子裏,水聲潺潺,尺八嗚咽。
    於玲拿起甜品勺,穩穩舀起那顆包裹著鮮紅樹莓的晶瑩“露珠”,遞到趙辰微微發幹的唇邊。她的眼神亮得驚人,帶著女王般的命令和全然的寵溺:
    “張嘴,趙先生。你‘朋友’的‘前程’,不能浪費。”
    趙辰看著她近在咫尺、盛滿星光的笑靨,看著她指尖那顆如同燃燒紅寶石般的樹莓,喉結艱難地滾動。
    他不再猶豫,順從地張開嘴,任由那清甜微酸、象征著純淨與新生的滋味,在口中轟然炸開。
    甜。
    真他媽甜。
    甜得他眼眶發燙,心尖滾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