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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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微晚一些,狹窄的漏窗透進幾縷夕陽。王婉第二次從短暫的昏迷醒過來,這一次她總算可以翻過身,緩慢爬到牆邊靠著放飯的窗口坐下。
    地上摔了兩塊幹癟發硬的麥餅,她撕開那幹結的外皮,食之無味地嚼了幾口。又就著一碗有些發臭的水送服下去一些:“難吃。”
    裴旭在另一邊早就領教了這些食物的厲害,他扭頭看著王婉皺眉,雖然是皺著眉,但是依舊努力把手上的東西往肚子裏送。
    就這麽囫圇吃了幾口,王婉嘴裏用力咀嚼著粗糙地食物,含糊開口:“我挨打的時候,聽到吳寶貴說,他說,跟我沒完呢。”
    裴旭心一沉,看著王婉的目光帶上幾分同情。
    他剛剛想要安慰些什麽,就看到王婉撕扯著手裏的麥餅,眼神亮得有點詭異:“也就是說,我起碼還能再見吳寶貴一次。”
    “……”
    “上次吳寶貴失言,暴露了他的身份,如果我有辦法再見他一次,我就很可能能從他嘴裏套出話來——有關那個人到底是誰。”
    裴旭沉默了片刻,再看王婉的目光已經透著幾分恐懼和不解:“真是瘋了。”
    “什麽瘋了?”
    “你這婦人,當真是瘋子。”裴旭難以置信地搖搖頭,目光極其複雜,“他們就是留活口,很有可能隻留我的,你要怎麽辦?你不怕死嗎?”
    王婉愕然地眨眨眼睛,似乎剛剛一直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她仰著頭眨了眨眼睛,隨即意識到什麽:“說得對!我應該留幾個後手名單,然後試探吳寶貴,如果我回不來,就證明吳寶貴的靠山就在這幾個人之間!”
    裴旭啞了一會,最後默默靠在欄杆上:“你如果……”
    王婉沒有聽清,皺著眉貼近欄杆:“您說什麽?”
    裴旭長長地歎息一聲:“我說,你如果是男子,真的是讓人畏懼之人啊。”
    “我現在就不足以讓人畏懼嗎?”
    裴旭無聲地笑了起來:“也是,多少男子麵對死亡也難做到這樣大義凜然。”
    “誰說我大義凜然了?”王婉嘶嘶抽氣擦了擦嘴角,“我還想回去呢,我好不容易有了美麗的丈夫,我可舍不得死。”
    她吃了東西,恢複一些活動能力,一邊喝發餿的水,一邊借著水漬擦了擦嘴角:“我要活,最好的辦法就是幹掉吳寶貴,幹掉吳寶貴,我就能活。幹不掉吳寶貴,我就很可能會死,所以我要用盡一切方法把他弄死。”
    “這事情是這樣的嗎?”
    “忍耐解決不了問題,尤其我已經是出頭鳥了。”王婉一邊擦嘴一邊嘀咕,也不知道是說給自己的,還是說給裴旭,“做出頭鳥就要有被攻擊的覺悟,既然做好了被攻擊的覺悟,就要有對抗的勇氣,我做出頭鳥不是奔著犧牲去的,我要的是做贏家。”
    裴旭低下頭,心裏翻湧著一些別樣的心緒,最終化為一種隱沒的羞愧與自省:“相國唐雄,大司馬大將軍趙霽、內侍總管吳月,吳寶貴的靠山隻可能在三個人之中。”
    “吳寶貴想要自保,最重要的是他背後的靠山要有在皇帝麵前保全他性命的能力,相國唐雄位居百官之首,可以借百官之口掩蓋這次事端,大司馬趙霽執掌天下兵權,挾天子以令諸侯,內侍總管吳月深得聖心,常年侍奉聖上左右,為吳寶貴求一條命不可謂不輕而易舉。”
    王婉聽著,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也就是,吳寶貴背後的人極大可能就在這三人之中?”
    她扶著脖子坐起來一些,抽著氣靠在門上。
    ——趙霽,因收複北川有功,二十歲便被封為大司馬大將軍,如今四年過去,他與父親趙齊幾乎收編天下兵馬,如今趙氏父子權勢滔天,民間稱呼兩位“趙天王”與“少天王”。
    北荒有青鸞,南去落長河。一鳴江山定,從此四海平。
    聖上將那隻代表了“江山定”的青鸞賜予對方。
    “那會不會,是大司馬?”
    “不能這樣武斷。”
    裴旭搖搖頭,繼而低聲說道:“我以為,吳月的可能性最大。唐雄位居百官之首,沒必要為了這種事情增加風險,他若是真想要斂財,大可以交給自己的同僚門生去做,沒必要非要借運送供果的事情做文章。”
    “大司馬雖然比唐雄更加可疑,但是他統領天下兵權,如今富有四海,多的是人上趕著巴結他——運送荔枝一路上雖然牽扯出來數十萬白銀,但是也就數十萬。”
    “如今他在朝廷本來就政敵林立,何必為了幾十萬把名聲擔上?”
    “但是吳月不一樣,吳月雖然是皇上最信任的內侍,但是到底隻是內臣,並沒有實權,沒有唐雄趙霽那麽多門路。吳寶貴是吳月的幹兒子,這次送荔枝的差事也是吳月安排吳寶貴去做的,吳月與這次的事情聯係最為緊密。”
    王婉抱著胳膊思考了一會,不解地皺眉:“但是吳月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身為內侍,最應該知道,不能用皇上的名義做壞事。就是再想要錢,他有的是辦法做老祖宗撈好處,非要拿皇上要吃的荔枝做文章幹什麽?”
    聽到王婉這麽問,裴旭也有點疑惑地皺起眉:“……這?”
    又思考了一會,他費解地搖搖頭:“這事情,各有各的不合理,我一時之間也摸不清。”
    王婉卻樂觀,用袖子擦了擦身體,在背脊上撓了撓,抓出一隻跳蚤,極為嫌棄地皺眉:“沒事,起碼已經有了範圍,有了範圍就不至於瞎努力——再下去真要髒死了,什麽時候可以洗澡啊……”
    裴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如果我們有命回去,我保舉你做主簿吧,不是那種無名分的小吏,是正經的縣衙主簿。”
    王婉笑了笑,並沒有應答這句目前看來尚且縹緲的話。
    兩人就這樣枯坐了半天,昏昏沉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就聽到外麵腳步嘈雜,吳寶貴身邊的仆役趾高氣揚地在獄卒簇擁下走過來,停在王婉的牢房外:“王夫人,休息得如何啊?”
    王婉坐起來,歎了一口氣:“托吳大人的福氣,休息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