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惱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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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寶貴看著王婉,以往一幕幕閃回在腦海中,他近乎茫然地喃喃:“假的,全都是假的?”
    王婉點點頭,一股莫名的暢快讓他長舒了一口氣,近日來的一切謹小慎微和籌謀算計都如浮雲一掃而空,此刻她輕鬆地仿佛身體都跟著輕飄飄起來。
    “是啊,假的,全都是假的。”
    吳寶貴扭頭看向趙霽,又看了看王婉。
    王婉搶在他開口之前,語氣戲謔地調侃:“怎麽樣,我有個好姓氏吧?”
    “你,你根本不認識大司馬!你嘴裏一句實話都沒有!”
    “我不認識大司馬,我不知道王家,我從來沒有去過北麵,甚至最遠隻來過一次喬州,我的確就像吳大人您一開始所說的,不過是一個身份低微的民婦,甚至幾個月之前,我連飯都吃不起,差點被綁去給人當續弦。”
    “但是,那又怎麽樣?”
    王婉直起腰,目光帶著幾分笑意瞟向吳寶貴:“吳大人,您這樣金貴的人物,也會被我這樣的人騙得團團轉啊。”
    “我不是和您說過嗎——謊言之所以可以騙人,並不在於其到底有多麽完善有多麽天衣無縫,而在於說謊的好處夠多。隻要一個謊言附帶的好處足夠,哪怕它拙劣至極,也沒有人會去揭穿的,你不知道我可疑嗎?”
    “您知道,你太知道我的不可信的。隻是您,太想活了。”
    趙霽聽著,眼睛一點點亮了起來,他漸漸放下看熱鬧時候撐著下巴的手,身體微微前傾,眼睛發亮地盯著那個女人,嘴邊一點點勾出發自內心的笑。
    王婉沒有打算停下,她提高聲音加快語速:“去年七月,您奉旨從海南瓊州運送荔枝往京城去,路過七郡三十六縣,您每到一處停下,便借著運送供果的名義脅迫當地縣衙上供買路錢,若是有些縣衙不從,你便在當地尋找癡傻之人或者盲流地痞,引誘他們去偷竊供果,再將他們抓住,用這樣的法子給當地官員硬造出錯誤,再用這個錯誤脅迫他們掏錢。”
    “清河縣鄉民莫朱朱,正是被你用這樣的方式掉入陷阱。你先用荔枝引誘她,又在縣衙早早布置侍衛,留出空隙方便她偷盜荔枝。去年你沒要到錢,今年你又卷土重來,非要逼著縣衙從我們身上榨出幾萬兩銀子。”
    “我是個鄉野村婦,不知道你們的道理,我不知道那些錢是你自己不夠用了,還是你上麵還有人等著你去送錢。但是不管是什麽,你來我的清河縣,要我的朋友性命,那我今日就要討個公道。我要問問諸位大人!”
    王婉扭過頭,盯著趙霽,目光裏透著幾分孤擲一注的氣魄:“大人,大司馬!請您告訴民婦!這種法子到底是朝廷授意,還是吳寶貴他一意孤行?我們小老百姓,到底還能不能活!這個天下,到底還有沒有王法!”
    趙霽沒有回答,隻是勾著嘴角,眼睛微微瞪大,帶著幾分昂揚的趣味,就這麽看著王婉。
    “你,你!”吳寶貴瞪大了眼睛,伸手指向王婉。
    片刻之後,他猝然地發出一聲慘叫,從腰間拔出一把短劍,朝著王婉刺過去。郭二娘眼疾手快,剛剛想要衝上去阻攔,隻聽得一聲脆響,便見一旁黑衣侍衛迅疾地撲出去,幾乎一瞬間便壓製住吳寶貴所有動作。
    吳寶貴摔在王婉腳邊,短劍飛出去老遠,王婉似乎被嚇了一跳,下意識朝著主桌位置倒退兩步,緊張地縮著身體,盯著被按在地上的吳寶貴。
    “你這個村婦!毒婦!你不得好死!”吳寶貴趴在地上,手指死死扣住地上,留下幾道抓痕。
    王婉縱使有了些準備,在看到吳寶貴目眥盡裂的扭曲的表情,還是被嚇到心如擂鼓,往後小幅度地蹭了幾步,忽然仿佛撞在什麽上麵,便再也退不得。
    她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那似乎是一把扇子。
    就在怔忪刹那,抵住她背後的扇子卸了力道,一道黑色的身影從她身邊擦身而過,慢悠悠地攔在她和吳寶貴之間,微微俯下身,未語先笑。
    “吳大人,太難看了。”
    趙霽微微眯眼,語氣十分輕快,甚至聽出幾分好心情:“您是皇上身邊人,凡事應當最講究體麵,怎麽能鬧得這麽難看呢?”
    周圍鴉雀無聲,王婉扭頭看向周誌,就見他遞了個眼神,便匆忙向後退了幾步,繞到郭二娘身邊,半躲到她身後去了。
    也不知道是否是意識到自己大約當真命不久矣,吳寶貴眼角緩慢留下兩行眼淚,似乎一瞬間便蒼老許多,聲音裏透出幾分哀求:“趙大人,我是冤枉的啊。”
    趙霽並不接話,隻是笑眯眯看著他。
    “那個女子,她能騙我,就能騙您!她,她說的都是假的!沒有那樣的事情,我們不是這樣說的,這事兒不在我啊!”吳寶貴淒淒切切地說著。
    “吳大人,本官隻問你一件事情——你有沒有借著運送荔枝的名義,在各地府衙斂財?”
    “我……”吳寶貴卡住了,他一句話也說不出,眼睛不斷晃動著。
    “隻一句,有、還是沒有?”
    吳寶貴身體緩緩垮塌下去,仿佛一隻垂死的猛獸做了最後的掙紮,最終隻剩下本能的顫抖。
    趙霽滿意地直起身,回過頭歎息著擺擺手:“吳大人是宮裏的人,這件事情也是幫聖上做事情,如今鬧出這般事端,也不是本官能解決的了。茲事體大,先將吳大人看護起來好生照顧,等本官奏明聖上之後,再押解回京。”
    “至於你。”
    趙霽抬起頭,抬頭望向王婉,帶著幾分好奇地上下掃了一眼:“夫人真是好膽識啊——來人,先將這位夫人請入大牢,不可短於飲食,過幾日本官親自審問。”
    說罷,趙霽左右掃了一眼,扭頭對周誌笑起來:“君侯,本官這番安排,君侯可覺得有什麽不妥之處。”
    周誌笑了笑,微微瞟了一眼王婉的方向,許久,也隻是拱手:“大司馬安排得妥帖。”
    趙霽走回位置邊,挨著周誌坐下,笑著舉起酒杯:“那便先這樣——他們繼續忙去,君侯,您與在下繼續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