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分外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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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霽遠遠看見船上的男人,心裏倒是生出幾分果然如此的淡定。
    那男子打眼瞧過去便十分漂亮,巴掌大的臉上綴著一對黑葡萄似的眼睛,仿佛容易害怕的小動物似的不斷搖動目光,戰戰兢兢地打量著周圍一切。他皮膚素白,身形瘦長,穿著一身繡暗紋的淡青色翻領袍,若不是早早知道身份,看起來就仿佛是大戶人家病弱的稚子似的。
    趙霽哼了一聲,嘀咕了一聲:“好歹模樣的確漂亮,倒也算不得她眼瞎。”
    胡更聽著倒是有些好笑,拱著手附和:“再漂亮,到底是上不得台麵的富貴散人模樣,比起大司馬差得遠了去。”
    趙霽哼了一聲,語氣裏透著幾分惱火:“我跟他比什麽?”
    胡更從善如流:“他不得和大司馬相提並論,是老奴說錯了話。”
    趙霽回頭瞪了一眼自己的老管家:“你今日話格外多!想來是本官對你實在太過寬赦了!”
    胡更瞧著趙霽這模樣,便知道對方不曾當真生氣,不過還是順著話討饒:“大少爺,且饒了老奴吧,老奴說話必然注意一些。”
    “哼,沒有眼力見的東西。”趙霽嘀咕了一句,隨即咬牙切齒起來,“一個個都是沒有眼力見的東西,買櫝還珠的蠢貨!”
    胡更小聲勸說:“王小姐畢竟是小門小戶出生,也就知道那麽多東西,不像家中的夫人,懂得多許多,看得更遠一些。”
    這話似乎讓趙霽舒暢起來:“所以說聰明有什麽用處,沒有門第和見識,照樣是坐井觀天的蠢貨,送上門的機會也不要。”
    “未來,王小姐必然要後悔的。”
    趙霽笑了起來,神態帶著幾分得意:“過了這個村可沒有這個店,等我過了河,等到我平定了南方分亂,到時候她就後悔一輩子去吧。”
    忽然,他似乎意識到什麽,猛得扭過頭看向胡更:“誰說有王婉的事情了!”
    胡更差點沒有忍住笑,連忙討饒:“老奴多嘴了,是老奴多嘴了,請大司馬責罰。”
    趙霽哼了一句,又仔仔細細打量一番站在船上那身長玉立的男子,背過身去叮囑:“別在江邊停留,讓幾個人帶他們直接到府上,我沒有心情跟農夫在碼頭客套。”
    胡更連忙拱手打印:“是,這就去安排。”
    賀壽一行人下船之後便被帶上馬車,就這麽顛簸了一路,下車之後便已經到了大司馬的府邸。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麵,心裏越發惶恐不安,隻能跟在高延身後強撐出幾分氣勢,眼光一直偷偷瞟向兩邊,尋找著那個身影。
    這事情說起來到底不算光彩,正廳隻安排了十幾個人,除了周誌、郭二娘和王婉之外都是趙霽的心腹。王婉被安排坐在戾南侯身邊,郭二娘則站在兩人身後護衛。
    王婉在看到賀壽從門外走進來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是應該高興還是忐忑,有一種石頭終於落地的感覺,但是隨即又生出更強烈的不安。
    許久未見的兩人隔著人堆就這麽相互看了一眼,賀壽眼睛忽然亮了起來,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卻被高延拽住,隻能戀戀不舍地望了一眼王婉,又朝大司馬走過去,隨即有些笨拙地扶著衣擺跪下來,磕頭的時候聲音都帶著幾分顫抖。
    “草民賀壽,見過大司馬。”
    趙霽坐在主位上,並沒有隨即應答那句話。
    周圍一片寂靜無聲,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兩人之間不斷搖晃。
    這樣的靜默過了很久,趙霽這才微微笑起來,他站起身朝賀壽走去,端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扶著他站起身:“起來吧。”
    賀壽被他扶著,更加不知所措,起來的動作都透出幾分機械化的僵硬。
    倒是趙霽,他似乎對賀壽的緊張毫無察覺,扶著對方的手向下摸過去,親熱地揉過對方的手心:“瞧著外表看不出,這手心居然生了不少繭,就是比起一般武將也不輸啊。”
    周誌坐在一邊微微皺眉,似乎不大理解趙霽在試探什麽。
    賀壽沒太明白趙霽的意思:“這是,幹活留下的。”
    趙霽答應了一句,拉住賀壽的手腕帶著他往自己位置邊上走,語氣倒是十分輕柔:“我隻聽說練武手上會生出硬繭,沒想到做農活也會?”
    他拉著賀壽就這麽坐下來,手上一直揉捏著對方的手指,就好像把玩什麽擺件似的:“這一塊,是做什麽農活留下來的?”
    賀壽感覺有些奇怪,卻也不敢隨意把手指抽回來,隻能小聲回答:“回大司馬,這塊應該是使鋤頭留下來的。”
    “這一塊呢?”
    “這是,搬東西的。”
    “那手掌心這一塊呢?”
    “這是……搓麻繩。搓麻繩的時候就是這一塊使勁。”
    趙霽就這麽翻來覆去地瞧著賀壽的一雙手,似乎是喜歡極了似的就這麽捏在手裏摩擦:“先生,你這一雙手生得好啊,生得真好啊!”
    賀壽被誇得有幾分局促,接不上話,隻是求助似的望了一眼王婉和戾南侯的方向。
    王婉有點嫌棄地皺皺眉,心裏忽然打起鼓來。
    周誌的折扇一下壓住她的肩膀,以眼神示意她不要動。
    王婉用眼神質問:“那個變態要幹嘛?”
    周誌用眼神警告:“不管他要幹嘛,此刻什麽也不能做。”
    趙霽這邊倒是看得滿意了,總算鬆開了賀壽,欣慰地點點頭:“咱們大越的江山,就是百姓靠著這麽一雙一雙的手守護著啊。是因為有了你們這樣勤勞的百姓春種秋收,咱們大越才能富有四海、天下太平啊。”
    王婉鬆了一口氣,隨即有點無語地瞟了一眼主桌上還在表演的大司馬。
    賀壽不疑有他,聽到大司馬這麽說,便高興起來:“回大司馬的話,我們沒有那麽大的功勞,耕種也是為了生活嘛。”
    趙霽欣慰地點點頭:“好好好,耕種這事情是天下再好不過的事情了。利國利民,你們好,咱們大越也好,這樣的事情不用思考計較,隻要做就好了。”
    隨即,他歎了一口氣:“隻可惜,天下大多數事情,很難這樣兩全其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