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慈眉善目資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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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知道以她的全副身家,以她能付出的努力,在百萬美元麵前談股份確實可笑,但安妮並沒有放棄。
    相反,在這種情況下,她更要展示自己的價值。
    而安妮也確實是個有心人。
    在劇院學習班上課的過程,也是她拓展人脈的過程。
    這不,她通過結交為劇場設計戲服的裁縫們,得到了不少芝加哥製衣廠的信息。
    這些信息也幫助羅根順利以一個較低價格收購了其中一家較大的製衣廠。
    羅根也由此見識到了這個時代的工廠。
    羅根收購的製衣廠在一棟現代化鋼結構高層大廈內。
    大廈共10層高達135英尺,每層樓的可用麵積約9000平方英尺,而製衣廠占據了整整兩層樓。
    羅根才知道,芝加哥大多數生產工廠,並不是亨利·福特等工業家建造的大型工業廠房,也不是弗裏茲·朗在其未來主義作品《大都會》中想象的那種工廠,而是規模較小、更私密的“樓內廠”。
    譬如這棟大廈,容納了數十家獨立的製衣廠,形成了一個小小的製衣產業鏈。
    羅根在收購的製衣廠內,看到配備的奧德斯電梯、貝爾電話、勝家縫紉機,還有安全通道、樓梯和消防水桶,牆上也貼有禁止吸煙的警示以預防火災。
    看上去跟備受詬病的血汗工廠完全不同不是嗎?
    嗬嗬,那是因為還沒看到更具體的工作環境。
    每一層樓擁擠著兩百台縫紉機,排成狹窄的十多排,工人的椅子背靠背放著,還有許多其他設備、裁剪桌、衣架、布料、衣服以及各種碎屑垃圾等,將9000英尺的空間擠得滿滿當當的。
    工廠經理一邊陪同羅根和安妮參觀廠區,一邊介紹道,
    “工廠工人全部是女工,因為男工的工資至少是女工的兩倍,雇傭女工可以有效降低成本,而且女工更容易管理。”
    “她們要嚴格遵守工廠的各種條例,吃飯、上廁所、上下班都有人嚴格監控。每天工作1012小時,每周工作6天。”
    羅根麵無表情,“真能保證每周有一天休息日?”
    工廠經理訕訕而笑,“唔,雖然有固定的休息日,但由於服裝業的季節性特點,她們一般也無法按時休息。”
    他看到羅根沒有太大反應,壯著膽子繼續道,“在旺季,生產量加大,女工就需要加班,有時要工作到晚上9點,嗯,從早上7點開始工作。”
    羅根覺得根本不需要問有沒有加班費了。
    “工人的工資有多少?”
    “工廠是依據個人技術決定工資高低,從最低級的剪線頭的練習生到手藝精湛的樣品製作人,每一等級對應著不同的工資水平。”
    工廠經理忖度著新老板的態度,小心翼翼道,“一般來說,熟練地掌握縫紉機,有一定技術和經驗的女工,周工資在8—12美元之間……”
    安妮跟在羅根身後,沉默的聽著,沉默地看著女工們。
    工廠的窗戶多是關閉著的,因為要營造適合紡線和棉布濕度的環境,這使得工廠內一直處於較高溫度。
    空氣中也充滿了棉絮,時不時聽到女工的咳嗽聲;除此以外,還要忍受上百台機器同時工作的哢哢聲,好像耳朵裏住著縫紉機一樣。
    饒是如此,女工們也隻能默默勞作,甚至沒有功夫關注新老板的到來。
    安妮知道,這裏麵有不少女工跟她一樣,是從農村跑來芝加哥工作。
    她們不隻希望掙取工資,獲得相應的經濟獨立,也希望能看到和接觸到更多城市裏的新奇事物。
    她們多數沒受過多少教育,少有專業技能,隻能靠出賣勞動力為生,進入服裝業已經是較體麵的選擇了。
    芝加哥的服裝業生產模式多是家庭作坊式的小型工廠,工作時間長,工資極低,還要遭受性別歧視以及老板的虐待,所以女工都願意去大服裝廠工作。
    但所謂的大服裝廠,也不過是經過偽裝和隱蔽的“血汗工廠”。
    “……在她們的工資裏,因為使用了工廠的針線、機器以及用電,還要扣除針線錢、電費和機器損耗費等一些名目的費用。”
    “嗯,她們有時還會支付額外的費用,比如罰款、物品損壞賠償等……”
    安妮知道,如果沒有選擇去酒吧賣酒,如果沒有被羅根騙,她很有可能也是其中一員。
    她慶幸自己抱對了大腿,也更加渴望融入羅根的事業版圖,而不是作為一個可有可無的打工人。
    這麽想著,安妮往羅根的方向靠得更近,仿佛這樣能昭示她和羅根的關係非比尋常。
    羅根一點沒注意,他隻是在默默感慨:
    這樣的工作環境,這樣的工作強度,放在一百年後的美利堅,除了非法移民,普通美利堅人就算去做流浪漢也不可能入廠的。
    而在當下,哪怕是美利堅本土男性,也都在千千萬萬環境可能更惡劣的工廠中日夜勞作。
    這年代的美利堅經濟體量已經居於全球首位但仍處於上升期,不是沒有理由的。
    參觀完工廠後,羅根對留任的工廠經理提出了要求,“你要將現在的生產線改造成流水線;同時改善一下環境,窗戶開鑿通風口,讓粉塵與濁氣得以逃逸;消防通道必須暢通無阻;對了,不要用童工……”
    工廠經理認真聽著,臉上竟漸漸浮現出一種難以置信的敬佩神色,“老板啊,您這份心腸真是少見!您是個大好人!”
    他湊近一步,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推心置腹的熱切,“不過請容我直言,您沒必要這樣花費,這些女工,您能不克扣她們的工資,已是天大的恩德了!”
    聽到這莫名耳熟的話,羅根一時無語。
    他原本的算盤不過是現代管理學的冷酷邏輯:改善環境能提升專注度,降低傷病率等於減少停工,取消童工可延長勞動力壽命——歸根結底,是為了更持久、更高效地壓榨生產力。
    羅根一開始還以為工廠經理是在反諷,但看到對方那真誠而世故的眼睛,才知道他是真心地認為老板在發善心。
    連安妮也一臉驕傲:這家夥雖然渣了點,但還是個有良心的老板!
    羅根:“……”
    他還能說什麽呢?
    隻能說社會確實是在進步的。
    起碼,在百年後,像他這樣不加工資不添假期還要求更高效率壓榨打工人的行徑,隻會被罵做死資本家,而不會被真心視為慈眉善目的大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