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絕戶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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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客廳內,空氣仿佛被曹勳那聲歇斯底裏的咆哮抽幹了。
    數百名家丁護院,是曹家最後的底氣,他們手持利刃,喉嚨裏發出威脅的低吼,一步步地縮小包圍圈。
    然而,他們麵對的,是一群剛從血腥廝殺中走出來,饑腸轆轆的怪物。
    “嗬。”範統一聲輕笑,像是看穿了主人家最後的色厲內荏。
    他甚至沒回頭,隻是慢悠悠地走向那張鋪著錦緞,坐著曹勳、王承裕等一眾商幫大佬的主桌。
    他身後,寶年豐等人也對周圍的刀光劍影視若無睹。
    他們的眼睛,早已被滿桌的珍饈佳肴死死勾住,瞳孔裏閃爍著比看到金子還要炙熱的光。
    一個膽大的護院頭目,見這群黑甲怪物如此托大,眼中凶光一閃,提刀便向離他最近的一名火頭軍後心捅去。
    那名火頭軍正抓起一隻燒雞,連看都沒看,反手一揮。
    “鐺!”
    將那柄淬煉過的鋼刀直接格開!
    護院頭目手腕巨震,虎口發麻,整個人都懵了。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名火頭軍已經不耐煩地轉過身,手裏的狼牙棒帶著一股惡風,隨意地向上一撩。
    “噗!”
    沉悶的聲響過後,那護院頭目的腦袋,像個被砸爛的西瓜,紅的白的濺了一地。
    “別他娘的擋著老子吃飯!”
    這聲咆哮,徹底點燃了火頭軍們的食欲。
    他們不再克製,如同一群餓瘋了的野獸,衝向了那滿桌的酒肉。推開那些瑟瑟發抖的美人,將礙事的家丁一腳踹飛,抓起醬肘子就啃,端起酒壇子就灌。
    風卷殘雲,狼吞虎咽。
    隨著食物下肚,他們身上那些細小的傷口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愈合,消耗的體力迅速恢複,渾身散發出的凶悍氣息,反而比剛進門時更加濃烈!
    美人計?不存在的。
    在幹飯人麵前,再美的女人,也比不上一隻剛出鍋的燒鵝。
    這一幕,徹底擊潰了曹勳和所有家丁的心理防線。
    範統沒理會身後那群丟人現眼的吃貨。
    他扛著刀,一步一步地走向主位上那個已經麵如死灰的曹勳。
    他的腳步很輕,但每一步落下,都像一記重錘,砸在曹勳的心上。
    “現在,咱們來聊聊,”範統把那柄還在滴血的砍骨刀,重重地插在曹勳麵前的桌案上,刀鋒入木三分,“那頓‘絕戶席’,該從誰家開始吃?”
    曹勳渾身一顫,再無半點反抗的念頭,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上。
    這一夜,大同府無眠。
    在喬聚仁的指引下,範統幾乎是點著名,挨家挨戶地“拜訪”。
    張赫和他手下的衛所兵,已經徹底淪為了搬運工和記賬先生。
    他們跟在範統和他那二十個怪物身後,看著他們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踹開一座座豪宅的大門,將那些平日裏高高在上的商賈巨富,像拖死狗一樣從被窩裏拖出來。
    反抗?
    根本不存在。
    曹家數百精銳家丁的下場,早已傳遍了全城。
    一座座金山銀海被從暗窖裏抬出,晃得人睜不開眼。
    綾羅綢緞、珍玩古董,堆積如山,任何一件都足夠尋常百姓吃用一輩子。
    但真正讓範統眼神變冷的,是那些從書房裏搜出的賬本和契約。
    “洪武二年三月,以次等鐵料五百斤,私運出關,與元將阿哈出換馬上好皮毛二百張。”
    “洪武二年五月,受王保保(擴廓帖木兒)部下之托,代購軍糧一千石,得銀三千兩。”
    一筆筆觸目驚心的交易,記錄著他們如何勾結元虜,出賣大明軍情的罪證。
    而另一堆,則是厚厚如山的,百姓的賣身契和高利貸血書。
    範統隨手拿起一張,上麵是一個歪歪扭扭的血手印。
    “……借糧三鬥,以小女春花抵,年方七歲,永不贖還……”
    他的手,猛地攥緊。
    那張薄薄的紙,在他手裏仿佛有千鈞之重。
    他一個廚子,穿越過來,隻想搞搞美食,研究下紅燒肉的十八種做法,順便在這亂世裏活下去。
    可眼前這些東西,卻像一盆冰水,澆滅了他所有的僥幸。
    這不是生意,這是在吃人!
    吃大明的兵,吃大明的民!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腦海中漸漸成型。
    他抬頭,對身旁的張赫說道:“傳我命令,明天一早,在城中心廣場,給我搭個台子,越高越好!”
    “另外,把城裏所有識字的,都給老子找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
    大同府的百姓們,便被一陣陣急促的鑼聲驚醒。
    他們走出家門,驚疑不定地看到,一隊隊身披甲胄的官兵,正將曹勳、王承裕等十幾個平日裏作威作福的大商人,五花大綁地押往城中心的廣場。
    消息像長了翅膀,瞬間傳遍了全城。
    “聽說了嗎?曹善人他們被官兵抓了!”
    “怎麽可能?他們可是咱們大同府的天啊!”
    無數百姓帶著疑惑、好奇和一絲壓抑不住的快意,潮水般地湧向廣場。
    廣場中央,一座臨時搭建的高台拔地而起。
    範統身披重甲,手持那柄標誌性的巨型砍骨刀,如同一尊鐵塔,矗立在台前。
    他沒有長篇大論,隻是對著台下黑壓壓的人群,沉聲喝道:“把東西,都給老子搬上來!”
    一箱箱的賬本,一摞摞的契約,被衛所兵搬上高台,堆成了幾座小山。
    “念!”範統言簡意賅。
    幾十名被找來的讀書人,顫抖著手,拿起那些賬本,開始高聲宣讀。
    一句句通敵賣國的罪證,一個個欺壓百姓的血淚故事,被公之於眾。
    “……勾結元虜,出賣我大軍糧道,致使我數千將士險死還生!”
    “……強占民田百畝,逼死張老漢一家三口!”
    “……設下高利貸圈套,奪人妻女,毀家無數!”
    廣場上,起初還是竊竊私語,漸漸地,變成了憤怒的低吼。
    當一個老漢聽到自己女兒的名字,發出一聲淒厲的哭喊,跪倒在地時,所有百姓的憤怒,被徹底點燃!
    “殺了他們!”
    “這幫吃人不吐骨頭的畜生!”
    “還我女兒命來!”
    震天的怒吼,幾乎要將廣場的青石板掀翻。
    台上的曹勳等人,早已麵如死灰,渾身抖如篩糠。
    他們想不通,這個胖子,為什麽不按常理出牌?
    這些事,不都該是暗中審理,報送朝廷的嗎?
    他怎麽敢……怎麽敢把一切都攤在陽光下?!
    範統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走到那堆積如山的百姓血契前,抓起厚厚一疊,高高舉起。
    他環視四周,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一聲咆哮:
    “這些,都是這幫奸商壓在你們頭上的血債!”
    “今日,我範統,就替天行道,讓它們……全都化為灰燼!”
    他將手中所有的契約,狠狠地投入早已準備好的火盆之中。
    “呼——!”
    熊熊的火焰衝天而起,瞬間吞噬了那些罪惡的紙張。
    黑色的灰燼,混雜著百姓的淚水,漫天飛舞。
    看著那衝天的火焰,看著那漫天的灰燼,無數被壓迫了幾十年,甚至幾代人的百姓,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們跪倒在地,放聲痛哭,那哭聲裏,有悲憤,有宣泄,但更多的是一種重獲新生的狂喜。
    不知是誰第一個帶頭,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
    “範大人,青天大老爺啊!”
    “範大人,青天大老爺啊!!”
    “範大人,青天大老爺啊!!!”
    山呼海嘯般的呐喊,一浪高過一浪,響徹雲霄。
    這一刻,範統在大同府百姓的心中,已然封神。
    他沒有理會台下的歡呼,而是將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的喬聚仁,一把拉上了高台。
    “從今天起,由喬家,聯合其他受過他們打壓的商戶,共同接管這些賊贓產業!”
    “所有抄沒糧倉,開倉放糧!以市價三成,賣給全城百姓!”
    喬聚仁激動得渾身顫抖,對著範統納頭便拜。
    他知道,從今天起,大同府的天,換了。
    而他喬家,將是這新天之下,最耀眼的那顆星。
    夜幕再次降臨。
    大同府的混亂,在範統的鐵腕和喬家的配合下,迅速平息。
    城內的府庫,早已被一箱箱的金銀和一車車的糧草堆滿。
    範統看著眼前這足以讓任何帝王都為之瘋狂的財富,臉上卻沒有半分喜色。
    他隻是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心裏盤算著另一件事。
    大帥,您要的交代,我給您送來了。
    就是不知道,這份厚禮……
    您那小小的中軍帥帳,還放不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