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歡迎來到真正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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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平大營的氣氛,一夜之間冷得像冰。
    北元殘黨沉寂數月,再次露出了狼牙。邊境百裏外的一處斥候營地,一夜之間被從地圖上抹去,三百多名弟兄,無一生還。
    消息傳回,全軍震動。
    帥帳內,徐達的臉陰沉得能擰出水。他麵前的沙盤上,代表北元的黑色棋子,已經越過邊境線,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直插大明腹地。
    “範統!”
    “末將在!”
    範統從隊列中大步走出,一身厚重黑甲,腰間的砍骨刀比旁人的腰都粗。他身後的牛皮水囊裏,還晃蕩著半壺剛冰鎮好的酸梅湯,準備路上喝。
    “本帥命你,率前鋒營,即刻出發,沿北線巡查。”徐達的手指,在沙盤上劃過一道淩厲的弧線,“清剿一切遊散元軍,把他們的腦袋,給本帥帶回來!”
    “是!”
    範統領命,沒有半句廢話,轉身就走。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獨立領兵,脫離大營的羽翼。
    朱棣的心,也跟著那道命令,狠狠地跳了一下。
    前鋒營的動作快得驚人。沒有誓師大會,沒有戰前動員。範統的命令隻有一個字。
    “走!”
    數千名士兵迅速集結,除了兵器鎧甲,每個人背上都多了一個巨大的行囊,裏麵塞滿了肉幹、肉餅和高濃縮的肉湯塊。
    這支軍隊,與其說是去巡邏,不如說是去野外拉練。
    離開大營不過三十裏,進入一片稀疏的林地,寶年豐那比狗還靈的鼻子,就開始抽動起來。
    “頭兒,”他湊到範統的牛旁邊,甕聲甕氣地說道,“前麵有味兒。”
    “什麽味兒?”
    “血腥味,馬糞味,還有一股子膻味。”寶年豐舔了舔嘴唇,眼神亮了,“混著一股烤肉沒烤熟的餿味,難聞死了。”
    朱棣心中一凜。
    他們距離斥候營地被襲的地點,尚有七十裏,這幫元軍的膽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如此深入?
    範統沒有下令戒備,甚至沒放慢速度。他隻是從牛背上摘下水囊,灌了一大口酸梅湯,然後懶洋洋地一揮手。
    “全體都有,把家夥都抄起來,準備開飯了!”
    朱棣握緊了手中的狼牙棒。他發現,周圍那些老兵,聽到“開飯”兩個字,眼神瞬間就變了。
    那不是對食物的渴望,而是一種混雜著興奮與殘忍的嗜血光芒。
    這群人,已經把殺戮和進食,劃上了等號。
    半個時辰後,他們在一處隱蔽的山坳裏,發現了元軍的蹤跡。一個約有兩百人的小營地,篝火燒得正旺,十幾個元軍騎兵圍著火堆,撕扯著一隻烤得半生不熟的羊腿,高聲笑罵。
    他們的戰馬上,還掛著幾顆明軍斥候風幹的人頭。
    朱棣的瞳孔猛地一縮,一股怒火直衝天靈蓋。
    然而,範統比他更快。
    沒有戰術,沒有包抄,甚至沒有一聲呐喊。範統隻是對著身後的親衛們,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轟——!
    十八名食人魔親衛,加上朱棣,如同十九頭從林中衝出的史前巨獸,直接發起了最野蠻的衝鋒。
    寶年豐一馬當先,他手中的巨斧,在空中掄出一個死亡的圓環。一名剛剛站起身的元軍什長,連人帶馬,被他從中劈開,溫熱的內髒和血漿,濺了周圍人滿臉。
    戰鬥,從一開始就進入了最血腥的模式。
    朱棣揮舞著沉重的狼牙棒,一棒砸下,一名元軍的胸甲瞬間凹陷下去,整個人像個破麻袋一樣飛了出去。
    可他身邊的火頭軍,比他更狠。
    一個火頭軍被三名元軍圍攻,他不管不顧,直接用身體硬抗了兩刀,然後一把抱住其中一人,張開大嘴,照著對方的脖子就咬了下去!
    噗嗤!
    血箭噴湧。
    那名元軍發出了不似人聲的慘叫,而那個火頭軍,滿嘴鮮血,眼神卻愈發瘋狂。
    朱棣看呆了。
    他見過廝殺,見過血戰,卻從未見過如此原始的戰鬥方式。這不是戰爭,這是狩獵。前鋒營的士兵是獵人,而那些精銳的元軍,則是毫無反抗之力的獵物。
    戰鬥結束得很快。
    整個山坳,變成了一座血肉屠場。
    範統騎著他的黑牛,慢悠悠地晃了進來。他看都沒看地上的屍體,徑直走到那堆篝火旁,踢了一腳那隻被烤糊的羊。
    “呸!暴殄天物!”他罵了一句,然後對著手下喊道,“把咱們的鍋架起來!把這些元軍的馬都宰了,今天晚上,吃馬肉火鍋!”
    士兵們發出一陣歡呼,熟練地開始打掃戰場,剝皮,剔骨,切肉,生火……
    朱棣站在原地,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他看著那些前一刻還在浴血奮戰的同袍,此刻卻興高采烈地處理著敵人的“食材”,一股強烈的荒謬感和不適,湧上心頭。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從林外傳來。
    十幾名漏網的元軍遊騎,不知死活地衝了回來。
    “頭兒,有雜魚!”寶年豐喊道。
    範統正指揮著人往鍋裏下香料,頭也不回地說道:“朱虎,那幾條魚,交給你了。別給老子用刀叉,直接用手抓!”
    朱棣猛地抬頭。
    他看著那十幾名衝過來的元軍,又看了看身後那口已經開始冒熱氣的火鍋。
    一股無名之火,在他胸中燃燒。
    他沒有再猶豫,提著狼牙棒,獨自迎了上去。
    這一次,他沒有使用任何精妙的招式。他腦子裏隻剩下範統那句粗鄙不堪的話:“能插眼,就別打臉;能掏襠,就別踹腿。”
    “吼!”
    朱棣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吼,像一頭被激怒的熊。
    他衝進敵陣,手中的狼牙棒帶著風雷之聲,簡單粗暴地橫掃,直擊。
    一名元軍揮刀格擋,朱棣看也不看,直接一棒砸在他的馬頭上。戰馬悲鳴著倒地,將主人壓在身下,朱棣上前一步,幹淨利落地補上了一棒。
    另一名元軍從側麵偷襲,朱棣不閃不避,用肩膀硬抗了一刀,火星四濺,同時反手一棒,直接將對方的腦袋砸進了胸腔裏。
    以傷換命!
    以命搏命!
    這才是範統教給他的,真正的戰場生存法則!
    當最後一名元軍被他用狼牙棒釘死在地上時,朱棣渾身浴血,氣喘如牛。他站在屍體中間,像一尊殺神。
    他贏了,贏得幹淨利落。
    可他心裏,沒有絲毫的喜悅。
    他低頭看著自己沾滿血和腦漿的雙手,又抬頭看了看不遠處,那個正拿著大勺,從鍋裏舀出一勺滾燙肉湯,愜意品嚐的胖子。
    範統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對他舉了舉勺子,咧嘴一笑。
    “朱虎,幹得不錯!快過來,湯好了,趁熱喝!”
    陽光透過林間的縫隙,照在範統那張油光滿麵的笑臉上,顯得那麽和煦,又那麽刺眼。
    朱棣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麽,卻又好像更加迷茫了。
    他提著狼牙棒,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曾經的認知上。
    他走到火鍋前,看著鍋裏翻滾的肉塊和猩紅的湯汁,聲音沙啞地開口,問出了那個盤旋在心底許久的問題。
    “頭兒,我們……和那些被我們殺死的元軍,到底有什麽區別?”